日出江花红胜火,于一座庭院的门楣圆镜上,反耀而出。
闻劲三步并做两步,登上石阶,抬看高耸气派的门拱,扣起一只铜狮嘴里门环。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一连串敲响。
院里,应声来人。
一老汉利索地拉开双门,一边点头哈腰招呼,一边侧身让人,重新将两扇大门同时复位。
站在院里。
闻先生巡视四周,朝庭院深处慌忙穿衣赶来之人,变颜训斥道:
“冷侉子,你可真是官不大僚不小啊!”
“岂敢岂敢!”
冷侉子满脸疲惫与愧色,小跑而至。
“我特意请黄先生来看看琴儿,可你倒好,你看你看,就这副怂样?”
正说着,冷侉子向黄先生草草拱手作揖后,连忙轻拽闻先生衣袖,请到一边,摊手无奈道:“听说黄先生要来,内人昨晚闹腾一宿。”
“闹腾?一宿?”闻先生莫名其妙。
“她一口咬定,黄先生是黄鼠狼变的,说要向她报仇而来。”冷侉子一脸慌张道。
“就连这个你也信?看你这县丞是怎么当的!”闻先生一时怒起。
“她还说,今儿大门莫要开。”冷县丞无可奈何道。
“那,先现在院子里呆会吧。”闻先生冷冷说完,走去与黄先生商议。
闻劲环顾院子,到处都好像刚刚被大水淹过似的,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杂物到处都是,有纸张,有稻草,有树枝。
院子中间,还竖着井台。
看完,闻劲眉心皱得更紧。
步入正房,老爹在床沿一把椅子上坐落。
闻劲站他一边。
冷县丞弓腰贴着被面,朝被里露出的一滩黑发轻轻唤道:“琴儿,龙来带劲儿来看你啦,琴儿。”
没有反应。
冷县丞起身,两肩一缩,双臂一展,做出无可奈何的形状,看看闻先生一脸漠然,扭身又向被窝凸起处,轻轻拍去,轻轻叫唤。
这次,冷县丞仿佛触到开关,那被窝里一时晃动起来,连同荸荠色大床一起,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还不时伴有一惊一乍的痉挛动作。
老爹伸过脸去,靠近道:“看来受了惊吓,精神恍惚怎会弄成这样,多时用的膳?”
“前儿至今,滴水未进。”
“赶紧搞碗盐开水,对半加些糖。劲儿你去,烦请黄先生来一下。”
片刻,闻先生见黄先生走进,便对床头温和道:“琴儿,这次让你受苦了。”
“她在受苦?!”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声,撕破空气,大得惊人,却不见说话者的人影。
在场之人,相互看看。
“琴儿,我是——闻龙来啊!”
“不要来,不要黄鼠狼来,偏来偏来、偏要来,来了又能怎样?”被窝里一耸一耸,看似十分吊诡。
“如此道来,”黄先生上去一步,昂首挺胸,语气十分平和,询问道,“是琴儿对不住你啰?”
“本来哩,她耍赖不承认,还挖空心思倒打一耙!”被子里的乱舞动作,如同魔怪。
“自古有言,冤家宜解不宜结啊!”黄先生劝诫道。
“自古也有,血债还要血来还!”一声怒吼,从被子里翻脱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来,僵直站立,两手叉腰,双目圆睁,眼珠死定定看着前方,纹丝不动。
此时,刚进门的闻劲正好碰上,一不留神,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哈哈!”床上疯女人得意地大笑起来,有跳有蹦,表情极度阴森可拍。
大家都望着黄先生。
黄先生不动声色,继续耐心引导:“是不是她伤害过你的子嗣?”
“不错。”疯女人冷酷道。
“你折磨她相当时间了,可曾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发泄我心中怨恨之气。”阴冷的声音,恶狠狠道。
“但你可知道,这么一来,会损害你多少修为?”
“我无法自己。”女人口气变软。
“那是过去!”黄先生顿了顿,非常坚定道,“从今往后,于人于己,再不能去纠缠杀戮!”
“可我当初请求她,顶礼祷告她,让她放过我孩儿们,可这魔头就是不听。”阴冷声音
充满悲悯。
黄先生痛惜道:“看看现在,琴儿她已痛不欲生也追悔莫及,你还要怎样?莫非活着就
为了她死你亡,或是她亡,也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阴冷陡起的吸气声,心碎低迷的啜泣声,不时交替。
黄先生清清嗓门,当下道:“我替你超度孩儿们亡灵就是。另外,到东海之滨的乌龙山去,定会有助于你的修行,找到柳丝长山尊,就说‘黄风’叫你来找他的。”
阴冷声音,清亮起来:“有何凭证?”
黄先生坦然道:“‘黄风’名头,就是凭证。”
闻劲心头一紧,只听到——
“小女深信高妙之人,就此道别!”
闻劲心里,又是一抽。
一个如此难缠的精灵古怪,怎么可能就这般三言两语被说服打发?
闻劲再定神一看:
顷刻之间,一股黑烟,从眼前的地面上,腾腾升起,飘至窗前,顿了一下,仿佛再回首,要黄先生记住承诺一般,少顷,才一绕而去。
屋里一片寂静。
光线有些暗淡。
女人站床上,翻翻眼白,嗓眼发出“嘶嘶啦啦”的声音,随之身子一塌,瘫倒下去。
闻先生箭步上前,一把掐住她人中,见其回过神来,大声道:“钦琴,我是龙来啊!”
女人先是一怔,摇摇头,好像还未完全醒来。
一阵恍惚后,女人睁大眼睛,惊讶道:“龙哥,我,我这是怎么啦?!”
“先喝水,先喝水。”
闻先生轻轻安慰着,用眼神示意冷县丞端水喂她,顺便关照道:
“先一小口一小口的。”
说罢,三人走出房间,来到庭院。
闻先生疑惑道:“也不见先生画符烧纸、念咒吹气,也与五行有关?”
黄先生点点头,忽转岔开话题道:“这县丞阴阳两面,里外不同,让钦琴深受其害。”
“本以为他老实本分,背后却藏污纳垢,表面看去街头烟馆赌场、花街柳巷不见其踪影哎!”
闻先生叹口气,痛心疾首道:
“殊不知,旺江边还停泊一艘专供他们放纵的花船。”
“此人心路不正。”黄先生道。
“想当年,他是那样清贫发奋-可这心路不正,怎个医法?”
黄先生干笑一声,未置可否。
闻先生忆起琴儿打小就自我娇惯,心眼又小,还好生气,竟落得如此境地,不禁又长嘘一声。
黄先生看看天,招呼道:“在下要告辞了。”
三人与主人道别后,步出庭院,走到大道上。
闻先生逮住时机,对闻劲使个眼色。
闻劲恭恭敬敬向黄先生施礼后,双手高过头顶,献给黄先生一只金色礼盒。
黄先生不解,望望闻先生。
闻先生笑道:“不成敬意,一点家传太岁,还望先生笑纳!”
黄先生摆手道:“有违初衷,不可。”
闻先生接到双手,开诚布公道:“就算交友信物,总行吧。”
黄先生推辞不过,眼见盒子已被闻先生塞进自己袋里,依然喃喃道:
“不可不可,不可者,口是心非也。”
闻劲好像在哪看过,非常熟悉,一下想起,人间初中语文书里就有孔乙己说过类似的言语,不禁抿嘴一笑。
这时,黄先生若有所思道:
“先生家大厨乔夫,近来肠胃不适,昨天闹肚子七八次。”
闻先生愕然道:“那我给他配点黄连、广藿香药丸就是。”
“先生是行家。”黄先生望望云空,叮铃道:“还请先生带信给他。”
“带信,给他?”
“转告乔夫:少吃肉多吃豆,每日黄豆十五颗。”
父子四眼对望,一时搞不明白,只听“告辞”一声,从他俩耳畔掠过,眼前一晃,哪里还有黄先生身影?
回到竹屋,赠送黄先生的金盒,赫然出现在条桌上,里面太岁自然未动。
闻先生来到庭院中央,特意向黄先生离去的方向,顶礼三拜。
刚刚礼毕,抬头发觉有人竟不走回廊,冒失从大道跑来。
近看,是惊惊慌慌的侍女。
闻先生不悦道:
“怎么啦,越来越没规矩?”
“闻先生,那些鱼儿,才真正没个规矩呢!”
“什么鱼儿?”
“先生少爷,快去看看!”侍女解释道,“那些刀鱼河豚全活啦!”
“活啦?”
“快去厨房看看——包括那些吞进各人肚里的,都活啦!”
“休得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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