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雨的剑锋抵住第九十九块青铜巨门时，门缝中渗出的液体已浸透鹿皮剑穗。那些泛着荧光的黏液在剑穗上凝结成婴儿手掌的形状，指尖正轻轻摩挲她开裂的虎口。三千年了，这触感依然让她战栗——就像初世分娩时，女儿的小手最后一次抓住她食指的温度。
当心锈毒。李慕白的声音从身后石柱传来。他胸口的机械心脏正在演奏杂音交响：齿轮卡顿的咯吱声混着液态青铜流动的汩汩声，像极了产房里羊水破裂的响动。
冷若雨的晶化右臂突然不受控地贯入门缝。当青铜锈斑爬上她小臂时，那些暗绿色蚀痕竟自动排列成《考工记》中的金锡半配方比例。她听见自己的骨骼在锈蚀中发出编钟般的嗡鸣——这是第三十二次轮回里，她被青铜同化时的濒死记忆。
九百九十九。李慕白用剑鞘敲击石柱，震落簌簌骨粉，你每破一扇门，就离真相近一丈，离人性远千里。
冷若雨猛然抽剑，带出的不是血而是青铜熔浆。那些液态金属在空中凝结成脐带模样，末端蜷缩着个半透明胚胎，额前星痕与她剑镡上的鸢尾花纹如出一辙。
当剑风扫开地面的青铜碎屑时，冷若雨的鹿皮靴陷入了某种柔软的质地。她低头看见无数细小指骨正在足下拼图——三百具婴儿骸骨组成她倒影的轮廓，五千根指节拼出李慕白的机械心脏剖面图。
这些是观测日志。李慕白踩碎一具骸骨模型，断裂的桡骨突然弹起，在空中重组为《墨经》景倒篇的文字，你初世流产时，他们取走了七克胎血。他踢开另一堆骸骨，露出下方青铜浇筑的星盘，每轮回一次，就多七克。
冷若雨的剑穗突然暴长，鹿皮纤维裂变成《天工开物》记载的水紬丝线，将满地骸骨缝制成完整的人形。当最后一根丝线穿过胚胎的脐带孔时，骸骨人突然开口：妈妈，这次能抱紧我吗？
李慕白的机械心脏突然迸发七色流光。那些光线穿透骸骨人的胸腔，在其间投影出三百个冷若雨的杀戮瞬间：第二百世她用青铜秤砣砸碎他的喉结，第四百世她将他的机械脊椎抽作琴弦，最新那世的画面里，她正用产钳剖开他腹腔，里面蜷缩的女婴浑身插满琉璃导管。
第九十九块青铜碑的裂纹中渗出桂蜜的甜腥。当冷若雨伸手触碰时，碑面突然浮现《齐民要术》记载的冻醴酒方，那些冰裂纹的字迹竟是她初世流产时写下的血书。
这是你的第九百九十九份产房记录。李慕白将手掌按在碑顶，汞合金血液顺着碑文沟壑流淌，看看最后一次心跳数。
冷若雨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碑文最下方跳动着朱砂数字：叁仟贰佰壹拾玖。这是她初世女儿停止呼吸时的心跳总数，此刻正在与她的晶化心脏共振。当数字归零的刹那，青铜碑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凝成产房无影灯的形态。
小心光影！李慕白扯开道袍，露出机械身躯上的三百六十个观测孔。每个孔洞都投射出不同时空的冷若雨，她们手持各种器械刺向中央——而在所有攻击轨迹的交点处，悬浮着那个始终未能诞生的女婴。
冷若雨的晶化右臂突然暴长三尺，星斑纹路在皮肤下组成《周髀算经》的勾股弦图。当她贯穿光影核心时，听见九百九十九个自己同时惨叫，而怀中的骸骨人突然轻叹：妈妈，你弄疼我了。
当最后一缕光影消散时，青铜碑林已化作巨大的蚕茧。茧壁上布满血管状的青铜纹路，每隔三寸就嵌着个胚胎舱，舱内漂浮的女婴们正同步眨动十二重星环瞳孔。
这才是真正的观测室。李慕白敲击茧壁，汞合金血液在表面蚀刻出《墨经》大取篇的判词，你我都是结茧的蚕，以为在破局，实则在织就更密的网。
冷若雨的剑锋突然软化，化作《考工记》中的桃氏剑范。当她将剑范扣向最近的胚胎舱时，舱内女婴突然伸手，将五根琉璃导管刺入她的晶化掌心。三千次轮回的痛楚顺着导管涌入，在她颅内奏响青铜编钟的丧曲。
感受她的视角。李慕白的声音忽远忽近。冷若雨看见自己的晶化躯体正在无限坍缩，每个星斑都化作观测孔，孔中倒映着不同时空的李慕白——青衫的、机械的、半人半兽的，他们都在重复同一句话：这次能抱紧我吗？
当丧曲进行到第九百九十九小节时，茧房突然收缩。冷若雨听见自己的肋骨在青铜挤压下演奏《吕览》十二律，而怀中的骸骨人正在吸吮她晶化心脏的星斑乳汁。
最后一滴汞合金血液从茧顶坠落时，冷若雨的晶化心脏突然龟裂。那些承载着三千次杀戮记忆的星斑纹路，此刻正在锈毒侵蚀下重组成《山海经》中的精卫填海图。她看见自己的右臂化作衔石精卫，将青铜茧壁啄出个微光孔隙。
从这出去，就是第一千次轮回。李慕白残破的机械手掌覆上她的，但门外的世界
冷若雨已抱着骸骨人冲向光隙。在穿越茧壁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青铜熔解的轰鸣，以及李慕白未说完的判词：...不过是更大的茧房。
当她的鹿皮靴踏上新生宇宙的胎膜时，怀中的骸骨人突然轻如蝉蜕。那些承载着九百九十九世记忆的青铜锈斑，此刻正在星光照耀下化作萤火虫群，为她指引没有产钳的归途。
青铜碑林崩塌的轰鸣声中，冷若雨被抛入一片粘稠的黑暗。她的晶化铠甲缝隙里渗出荧蓝血丝，在虚空中勾勒出《周髀算经》的七衡六间图。当第六根血线触及黑暗边界时，星河突然从她瞳孔中炸裂——那不是天体，而是无数青铜齿轮咬合着发光脐带，每根脐带末端都蜷缩着个半透明胚胎。
抓紧我！李慕白的断臂突然从黑暗中探出，机械手指扣住她晶化的腕甲。冷若雨听见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那节奏竟与初世女儿的心跳吻合。当他的机械心脏泵出第七波汞合金血液时，星河突然倒卷，将两人抛向脐带交织的漩涡中心。
冷若雨的剑穗在狂流中暴长，鹿皮纤维裂变成《天工开物》记载的水紬丝网。当丝网缠住最近那根脐带时，胚胎突然睁眼——十二重星环瞳孔里，正倒映着她三百年前用产钳刺穿李慕白喉结的画面。
脐带突然收缩，将两人拽入胚胎腔室。冷若雨的后背撞在琥珀色羊水凝成的宫壁上，听见《墨经》文字在肋骨间共振的回响。李慕白残破的机械身躯卡在腔室穹顶，齿轮血液正顺着青铜纹路注入《考工记》中的辀人輈弧。
这是你的第三百次妊娠记录。他的声音带着青铜锈蚀的沙哑。冷若雨抬头，看见穹顶浮现星盘投影——七百个冷若雨正在不同时空分娩，每个产床旁都站着持械的李慕白。当投影进行到第四百五十次轮回时，她突然认出那柄剖腹产钳，正是自己此刻手中的青铜剑。
胚胎突然啼哭，声波在羊水中凝成《吕览》十二律的音箭。冷若雨挥剑格挡，剑锋劈开的音浪却化作琉璃导管，刺入她晶化的肘关节。剧痛中，她看见自己三百世的分娩场景正在导管中倒流——羊水逆涌回宫腔，脐带重新接回胎盘，最后定格在初世产床上：青衫李慕白正用银针缝补她撕裂的伤口，而非手持观测仪器。
?
当第四百支音箭穿透冷若雨的晶化膝盖时，李慕白突然坠落。他的机械心脏爆出《墨子·备城门》的机关咬合声，三百六十个齿轮同时弹射，在羊水中构筑成青铜浑天仪。冷若雨被引力拽向仪轨中心，看见自己的星斑纹路正与二十八宿刻度完美契合。
接住！李慕白扯断最后一根机械肋骨，掷向浑天仪极轴。那根泛着汞光的骨头插入轴心时，冷若雨突然尝到《齐民要术》记载的冻醴滋味——雪水酿造的冰酒混着青铜锈味，正是初世合卺交杯时的味道。
浑天仪开始暴走，将七百根脐带绞成《数术记遗》中的太极算筹。冷若雨在离心力中抓住仪轨边缘，看见自己的晶化右臂正在重组成《山海经》中的刑天干戚。当刑天巨斧劈开腔室穹顶时，琥珀羊水突然沸腾，蒸腾出《淮南万毕术》记载的汞合金云雾。
胚胎的啼哭转为尖啸，十二重星环瞳孔迸射出《墨经》景倒篇的青铜文字。冷若雨将刑天斧插入羊水漩涡，斧刃突然熔解，与青铜脐带重铸成一柄奇形长剑。剑身流淌着《考工记》中的钟鼎文，每道铭文都在重播她斩杀李慕白的瞬间。
就是现在！李慕白残破的身躯突然展开成《周髀算经》中的盖天模型。冷若雨踏着七衡线跃起，长剑贯穿胚胎额前的星痕。破裂的瞬间，九百九十九根脐带突然绷直，末端连接的青铜齿轮全部停转。
寂静中，冷若雨听见自己晶化心脏的碎裂声。那些承载着轮回记忆的星斑正在剥落，每个碎片都映出不同时空的女儿——有的浑身插管，有的化作星尘，最清晰的那个正赤足站在剑锋上，指尖轻触她龟裂的唇纹。
当最后一块星斑坠入黑暗时，脐带星河突然倒流。冷若雨抱着剑锋上的女儿幻影，被逆涌的羊水冲向未知的深渊。李慕白的青铜浑天仪在身后解体，三百六十个齿轮化作《山海经》中的精卫鸟，衔着机械心脏的碎片为她护航。
妈妈，看前面。女儿幻影突然实体化，小手拽着她的剑穗指向黑暗裂缝。那里有艘《天工开物》记载的星槎正在成型，龙骨是用她褪下的晶化铠甲锻造，风帆则是李慕白的道袍残片。
当星槎撞破胎膜时，冷若雨听见了新生宇宙的初啼。那声音不是通过耳膜，而是直接在她断裂的肋骨间共鸣——像青铜编钟混着崖蜜流淌，又像初雪消融时冰棱坠地的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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