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南边有一座最大的宅子,这座宅子的主人,叫作朱顾庐。
这座宅子往常的时候,是权贵来往之地,因为这座宅子的主人,是整个江南有名的大儒。
说是桃李满天下,丝毫不为过。
所以往日的江淮权贵,很乐意和朱氏打好关系。
往日里觥筹交错,盛宴满堂的朱氏大宅,今时却有些冷清。
朱氏大宅一处别院屋檐下,老人坐在椅子上,背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不见老态的老仆人。
这个早年以游历最多,山水风物做诗闻名。如今却像极了富家翁,满身世俗气,这些年在江淮左右逢源,与这些权贵打交道,早就让许多文人大儒不耻了。
朱顾庐手中抱着一个炭炉,披着一件很有年头的大袄,嘴中呼出寒气,看着庭院前的那株比起整个朱家的华贵,显得毫不起眼的李子树,笑着说道:“也难怪这些江淮权贵能安稳这么多年,这手见风使舵,抱团取暖的本领,寻常人学都学不来。”
虽然年纪比朱顾庐小不了几岁,身形还似壮年的朱阿南有些不忿,重重一跺脚,石板上出现一个浅坑。
“老爷,何苦如此。明知身在局中,为何不早早退去,大不了不在这大楚,天下何处去不得!”
朱顾庐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江淮城主府关门不见客,守城之军被一个毫无道理的理由调走,那些平日里殷勤的江淮权贵,如今都躲得远远的,如今这座江淮,犹如空城一般,所求为何?当然是杀他朱顾庐。
至于朱顾庐犯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大错,当然没有。不然朝廷要擒拿他一个文弱读书人,光明正大便是。
无端杀人,自然不可能。
所以朱顾庐从前几年发现端倪开始,就格外注意,调查许久,终于直到京都有两个如日中天的府主出现,才让一切水落石出。
那个身居高位的幕后人,好像这些年一直在等着这个江南大儒做好准备,然后将牢笼紧紧的禁锢在江淮。
朱顾庐没那么怕死,只是朱氏不能绝后,于是这几年一直在寻求破局之法。
只不过以前认识的朋友,要么早已经做了古,要么远游很远,更多的,是不愿牵扯进这个漩涡里来。
于是朱顾庐在几年前的一个夜晚,遇到了那个让朱顾庐觉得谪仙在世的少年道人。
于是北边那座极少有人问津的破落道观,才会时常多了一个富家翁。
朱顾庐站起身,老管家忙着给自家老爷披上御寒的衣物。
“朱顾庐死不足惜,可惜这场春至寒风,又要让许多人熬不过去了……阿南,等我死后,你就带着洛河,去京城找幸川吧。”
朱阿南站在自家老爷背后,低着头,握住了拳头。
朱家别院处,由于朱顾庐把所有家奴都遣散了,就只有一个年龄极小的女孩孤零零的坐在石凳上。
女孩眉目灵动,面漏愁容,两根大大的羊角辫扎在脑后。
女孩抿着嘴,两只手托住下巴,呆呆地坐着,大概是不理解怎么变得这么冷清了。
不过女孩马上就喜笑颜开,因为一只糖葫芦,就放在了她眼睛前面,女孩顺着捏着糖葫芦的手望过去,是一个打着伞,背着木箱的少年道人。
女孩有些犹豫,不过还是没有抵抗住糖葫芦的诱惑,一把接过糖葫芦,放在嘴里,含糊着问道:“你谁啊?”
张青渡放下木箱,一屁股坐在石梯上,双手下压,气沉丹田。
“贫道乃道宗三十六下宗玄元宗老祖清虚道道长嫡传弟子郑重新再立山头鸡鸣山再传弟子首徒李关山嫡传大弟子兼关门弟子江淮第一道观张青渡是也!”
女孩瞪大眼睛,嘴巴张大,呆愣愣的看着眉目飞扬的小道士,差点给糖葫芦噎到。
女孩楞了半天,认真咬着手指思索一下,最后指着张青渡说道:“你是骗子?”
张青渡叹了口气,满是失望的看着一脸认真的女孩,说道:“小姑娘,你可曾见过如此英俊潇洒的骗子。”
女孩点了点头,其实是觉得眼前少年道人不算英俊。
张青渡装作没看懂女孩的眼神,笑道:“那不就得了嘛,若是天下骗子都像我这般,那还了得!”
女孩觉得这人估计不是骗子了,应该是脑袋有问题,真可怜,看着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啊。
于是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小道士,你是怎么偷偷跑进我家里来的?”
张青渡当然不会说翻墙进来,到了别院才发现宅院中空无一人,于是翻出那个龟壳,在手中摇了摇,笑道:“小道今日算准了宅中无人,既然无人把守,可不能叫偷偷的,是光明正大。”
女孩笑了笑,大概是觉得糖葫芦好吃,所以她对小道士观感很好,等糖葫芦吃完,说道:“李关山!我叫沈洛河!”
张青渡有些神情一滞,这女娃儿这么小就这记性,长大还得了。
于是重新说了一遍。
“张青渡!我叫张青渡!”
沈洛河重新回忆了一遍刚才小道士的自我介绍,好像是有个张青渡来着,于是腼腆的道了个歉。
沈洛河声音低沉下去,说道:“我知道家里要发生大事了,爷爷肯定很担心我的安危,所以呢,你是来保护我的对不对!”
张青渡点了点头,然后就掏出一张符篆封住了沈洛河的五感。
人生在世,小睡小死,大睡大死。
剑道有梦中杀人,道宗有大梦千秋之法,皆是小死如大死。
沈洛河此时,就被外力强行拖入小死中,再无观感。
一道巨响自远处别院传来!
张青渡将沈洛河放入木箱中背起,把伞遮在木箱上,穿起一身蓑衣。
一跃而上到了墙上,看着那造成巨响的方向,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江湖路远,如此方才走的长久嘛!”
“轰隆!”
一道闷雷响彻天空,原本要放晴的天际骤然漆黑,雨势混着大风,忽然变大许多。
一只黑猫悄无声息的趴在屋檐上,眼神幽绿,戏谑似人。
朱顾庐端坐屋檐下,看着那一道率先落在朱氏大宅中的野修身影,这个早年名满大楚,如今自毁名声的大儒,正了正衣襟,笑道:“风雨来时,云胡不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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