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渐渐变得黑暗，明小叶从梦中醒来，正对上卓言温柔如水的眼眸。
那些往事，是卓言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藏，铭刻于心，永远无法忘却。同样也是明小叶最珍贵的宝藏，填补了心中一块巨大的空缺。
他们一起回味着曾经的美好，谁都不想说话，免得打破这难得的静谧温馨。
白无双微微一笑，拽着莲儿退到门外。
船舱内只剩下卓言和明小叶，他们彼此安静对视着，卓言的目中渐渐燃起一团火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明小叶下意识地往后退，道：“我发现你从前真是厚脸皮。”
卓言挤出一丝笑容，道：“喜欢上姑娘当然要马上说出口。”
明小叶心思敏感，察觉到自己适才的举动伤了卓言，立即抱住他的胳膊，道：“怎么突然停止了？有些事情还没看到呢。”
卓言柔声道：“其他的仍然想不起来？”
明小叶黯然道：“零零碎碎的画面比从前清晰了一些，但是连不到一起去。”
卓言道：“明掌门带我去云萝庄，我才知道你出水痘一直在发烧。他把你许配给我，罗姨和他吵了一架。”
“吵架？”明小叶很快醒悟过来，“他不安好心，我娘当然不会让他得逞。”
“我相信明掌门是真心的。”卓言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那时的他是爱你的，想把你托付给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真正改变他的是……那个……”
“什么？”
“算了，以后再说吧。”
卓言不知该如何回答，是罗夫人的死彻底摧毁明赫煊的善，他变成一个真正的魔鬼。六亲不认，阴狠歹毒，所作所为远远超出卓言对于“恶”的认知。卓言出于愧疚惋惜的心情想唤醒他的善，却把自己置于九死一生的境地。
卓言深知遭人嫉恨的滋味，总有那么多心胸狭隘的平庸之辈见不得别人好。明赫煊的堕落离不开这种平庸之辈，卓家是万恶之源。时至今日，卓言对他仍存有些许愧疚，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不愿与他为敌。
明小叶道：“我从来感觉不到他对我的疼爱，他是个大魔头。”
卓言道：“有些事情未必如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明旭伤你至深，他做为父亲也是左右为难。他深知人生之路坎坷艰辛，而你又是个心比天高的姑娘。或许他一直希望你庸庸碌碌，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他对你视而不见也未必出于真心，明旭已经走上他的老路，他希望另一个孩子保住内心一方净土。”
明小叶不可思议地道：“不久前你要杀了他，如今竟然为他说好话？”
“就事论事。”卓言道，“年龄渐长，阅历渐多，越能体会到人心的复杂纠结。你父亲不是普通的恶人，他是一块支离破碎的美玉，人性被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我对他有多少厌恶，就有多少惋惜。我很幸运，每次走到悬崖边上总会出现一个很美好的人留住我心里的那道光，并不是我多么的坚韧刚强。”
明小叶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清楚。”卓言道，“或许会成为永远解不开的谜团，严重到任何人也没有挽回的办法。”
明小叶道：“你一定很伤心。”
卓言道：“我伤什么心？”
明小叶道：“苏老庄主一直在利用你。”
“我早已想通。”卓言道，“我外公也是个可怜人，对我或许是又爱又恨。他希望我继任城主之位善待苏家，我娘也能得个自由身。”
明小叶轻轻摩挲他掌心，柔声道：“卓言哥哥，你是好人。”
“终于知道我好了。”卓言带有几分责备的语气，“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你们一个个都这样看我，我受了太多委屈。”
明小叶撒娇道：“我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卓言凑近她，颇为暧昧地道：“还有更让我委屈的呢。”
“什么？”
“你一双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天天盯着小白脸。”
“哈哈哈……”明小叶大笑几声，“别管我盯着谁，最后不是嫁给你了。”
卓言笑道：“是啊，好白菜被猪拱了。”
明小叶脸色通红，用被子蒙住半张脸，小声道：“你讨厌。”
卓言透过窗户看看天色，道：“该回我们自己的小窝了。”
“等等。”明小叶道，“我娘究竟是怎么过世的？”
“很复杂。”卓言肃然道，“明掌门不是凶手，你的父亲一直深爱你的母亲，始作俑者也被他用计除去。小叶，我希望你谨记这一点，想起过往之时能冷静看待此事。”
明小叶心中巨石落地，道：“他不是凶手就好。”
卓言轻轻一点她的鼻子，道：“笑一个。”
明小叶极其乖巧，露出一个甜美可爱的笑容，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问道：“我想起一座小屋，附近有座小桥，那里是什么地方？”
卓言坏笑道：“我们没羞没臊过日子的地方。”
明小叶蹬他一脚，道：“你这坏鬼。”
二人嘻嘻哈哈笑闹一阵，回到自己的船舱，度过一个安静美好的夜晚。
早上醒来，卓言的怀里柔柔的，暖暖的，淡淡的花香直扑鼻端。
明小叶沉睡未醒，仿佛一个纯净稚嫩的婴儿，嘴角挂着一丝安心淡然的微笑。
一切仿佛回到十四年前，没有纷争，没有尔虞我诈，天地间只剩下这对爱着彼此的两个人。
不在乎锦衣玉食，不在乎名利地位，相爱便是最大的圆满。
卓言悄悄起身穿好衣服，在明小叶额头上留下轻轻的一个吻，离开船舱。
白无念夫妻并肩而立，站在甲板上手搭凉棚眺望南方，听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赞道：“修为真好，我这只千年老狐狸几乎察觉不到你走过来。”
卓言笑了笑，道：“多谢夸奖。”
白无双道：“怎么样，小叶还想咬你脖子吗？”
卓言道：“有那么一点点，比之前好多了。”
白无双郑重地道：“我们快到鲛人族的领域了，鲛人性情比较凶悍，若有得罪的地方你要担待一些。”
卓言道：“这么快？”
白无念得意地道：“我昨夜偷偷制造了一扇捷径门，可惜得很，在水域施法大打折扣，否则早到了。”
白无双有些担忧地道：“大哥，你与鲛人首领几百年未见，交情会不会淡漠了？”
“不懂了吧，男人间的友情是一辈子的，千年未见照样好的像亲兄弟。”
卓言颇感好奇，道：“不知白大哥如何交下的这位朋友？”
白无念道：“数百年前，我被一只坏狐狸暗算丢进海里，被一位乘船出海的老人家救下性命。那艘船误入鲛人族海域，被当作不轨之徒。我从中调解消除双方的误会，与鲛人族首领和那位老人家成为极要好的朋友。你可知道那位老人家是谁？”
卓言听他如此发问，道：“不会是我的老祖宗吧？”
“聪明。”白无念拍手赞道，“正是卓氏立家先祖，朔风城第一位主人。仙气飘飘的老人家，那才是真正的有德之士，旷古烁今的大宗师。。”
“卓氏立家先祖这么好？”卓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卓家有那么多坏人，他好多次怀疑这位先祖也是靠尔虞我诈的阴狠手段走上人生巅峰。信心几乎被摧残殆尽之时峰回路转。
“天下第一人杰，智慧、洒脱、豪爽、真挚、诚信，多少赞誉都不为过。”白无念忆及从前种种，激动地热泪盈眶，“他是天上的太阳，普度众生的菩萨，我最敬佩的挚友，为他生为他死，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卓言先是一喜，随后黯然，道：“可惜一代不如一代。”
白无念道：“你先祖结交了很多妖魔族的朋友，在人族也极有威望。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朔风城通往疾风镇的路上每天摊贩云集，有人有妖有魔，称作‘仙庭集市’，热闹繁华无比。”
卓言讶然道：“家族史上根本没有相关的记载。”
白无念气哼哼道：“巫仙谷向往长生，想出一种极为阴邪之法，杀害妖族，夺取千年阳寿为自己续命。此事后来泄露出去引起轩然大波，妖族寻仇雪恨，你先祖从中调解被妖王误杀，石家趁机从中作梗，说服新一任城主诛杀在人间定居的妖，抢夺他们的财产，霸占他们的土地。妖魔族联手报复，卓家险些灭门，多亏明家出手相救度过危机。”
卓言道：“石家作梗，明家救人？和现在情形完全反过来了。”
白无念冷笑道：“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啊，恩恩怨怨一团乱麻，哪里说得清。总而言之，各种纷争都处于人性的自私贪婪，杀来杀去你死我活的，最倒霉的永远是毫不相干的普通老百姓。”
白无双道：“每一个延续数百年的家族，一代又一代的人不可能都是善的，也不可能都是恶的。”
白无念点头道：“有道理，卓言的曾祖不怎么样，他祖父和父亲都是人渣，到他这里又转而向善了。这叫物极必反，循环往复。”
卓言道：“白大哥也认识我曾祖？”
白无念道：“他原本是个极好的人，杀掉妖族妻子之后性情大变。一心做正道盟主，掌控各大门派，无所不用其极。”
白无双接口道：“也不能说他恶，这个人对天下苍生还是蛮好的。”
白无念道：“他一生铸成两个大错，杀掉妖族妻子郁郁终生，不会教孩子养出一个败类祸胎。他后悔也晚了，临终前天天写日志，也不知他闷着头写了些啥。”
白无双道：“卓言，你像极了卓氏先祖，或许你正是那个可以继承他遗志的人。”
“我像先祖？”卓言觉得自己只有仰望的份儿。
“对，你的气质像极了他。”白无双道，“有仙气。”
白无念叹道：“真怀念‘仙庭集市’，有朝一日重现人间就好了。”
卓家曾是光明的象征，如今只是罩上了一层阴霾，阳光终究会有突破黑暗洒向人间的那一刻。白无念在卓言身上看见希望，热切地道：“你肯勇往直前，我定会豁出性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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