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中过去一个时辰。
明小叶困意袭来，缩在被窝中，道：“地上凉，你别打地铺了，受了风寒不是闹着玩的。”
卓言忍不住笑起来，道：“你确定你清醒吗？”
“嗯？”明小叶勉强支撑着眼皮，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卓言将室内的几张木椅并排放在一起，取出一件厚棉衣裹在身上，吹灭烛火，往木椅上一躺，道：“我不冷，你安安心心地睡吧。”
“要不要枕头？”
“不用。”
明小叶担忧地道：“你真不冷啊？”
卓言逗她：“我总不能跟你挤一张床上。”
“那有什么。”明小叶大咧咧道，“我看过化蝶的故事，书生和女扮男装的书生睡一张床上，中间放一碗水格开，咱俩可以效仿一下。”
卓言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满脸红通通的，黑暗之中，明小叶看不到他古怪的神色，也不知自己说错了话，急切问道：“病了？”
卓言很小的时候听外婆讲过化蝶的故事，当时只觉得有趣，如今已是少年郎，从前不明白的现在都明白了，试探性地问道：“小叶，你知道两个书生最后……感情更进一步吗？”
“什么更进一步？”
“你真不明白？”
“明白什么？”
“生死相依的情谊。”
化蝶的故事，明小叶并未看完，不解地道：“什么生死相依的情谊？”
卓言斟酌片刻，道：“书生重病过世，女书生跳进坟墓，双双化为蝴蝶。”
明小叶不可思议地道：“兄妹之间也没有感情那么好的，同窗会好成这样？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不要活了，至于吗，脑子被人揍出坑了吧。”
卓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果然什么都不懂。
“哼，如果明旭活不成了，我不放两串鞭炮庆祝一下已是仁至义尽。”明小叶道，“你和你哥的感情达到生死不分离的程度了吗？”
“哎哟，”卓言在暗中险些笑岔气，“睡你的觉，别乱出主意了。万一我翻个身把水蹬洒了……你太小，以后再说。”
明小叶“哦”了一声。
卓言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不放心地道：“跟我说说也就罢了，跟别的朋友别乱出这种馊主意。”
明小叶睡得昏昏沉沉，脑子里不清不楚，随口含糊道：“我只跟阿娘睡一张床。”
卓言问道：“你长大之后呢？”
明小叶没回答，黑暗中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当时乌云散去，朦胧的月光洒向大地。
卓言小心翼翼爬起来，走到床前，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向熟睡的人。
明小叶清醒时活蹦乱跳，睡着了也没个女孩子的优雅模样，趴在床上抱个枕头，喃喃地道：“饿了……吃馄饨，好香……呵呵，荠菜猪肉馅儿的！吃不到嘴里！”
卓言死死捂住嘴巴，笑得前仰后合。
自从明小叶偷偷来了一鹤轩，卓言连续数日眉开眼笑，和平时判若两人。见着老仆恭恭敬敬，嘘寒问暖。被父亲当众训斥辱骂也不在乎，脸上的光彩丝毫不减，唇角总是有意无意间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
卓天奇自以为老虎发威终于收服了小狼，把儿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好生得意。赵影感觉不对劲，暗暗留了心，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偷偷溜到一鹤轩，在大门外悄悄往里张望。
该着倒霉，卓言窝藏“不速之客”好多日没被发现，胆子越来越大，早读的时候懒得装模作样，坐在地上和明小叶弹琉璃珠。
二人前方三尺开外挖了一个小洞，谁能把琉璃珠弹进洞里谁就赢，赢者学猫叫，输者学老鼠叫。
玩了半天，两个人不分胜负。卓言灵力高功夫好，莫说小洞离他三尺的距离，即使百尺的距离，也能轻轻松松地把琉璃珠弹进去。明小叶在家里常和罗夫人玩这个游戏，胜在熟能生巧。
时间一长，明小叶有些腻歪，道：“最后一局定胜负，用石头剪刀布。”
卓言道：“好。”
二人一起把右手藏在身后，念完“一二三”，同时亮出手。
卓言赢了，一把大剪刀剪碎了明小叶的布，得意地一笑，“喵呜喵呜”地小声叫起来。
明小叶学做老鼠的样子，“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卓言乐不可支，一把揪住明小叶的辫子，道：“我抓到老鼠了，哈哈。”
“哼，瞎猫碰上死耗子。”
话音一落，明小叶才意识到把自己也骂了，和卓言一起捂着嘴笑。
他们两个一直把声音压得极低，赵影修为不错，隐隐约约听到一男一女说悄悄话的声音。她轻轻推开大门，蹑手蹑脚走到房门边，一掌将其推开。
室内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门外的人与门内的人互相瞪着眼睛，卓言怕明小叶遭到训斥，抢先一步说道：“她是我朋友，你别跟我爹说。”
明小叶怕卓言遭殃，道：“我一会儿就走，你全当没看见。”
赵影进屋关了门，露出和卓天奇有几分相似的神情，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道：“师哥也太没分寸了，虹桥盛会的耻辱忘记了吗？你怎么有心情耽于享乐。这次我会为你保守秘密，下不为例。”
所有人都要他谨记耻辱，莫要忘了一雪前耻。父亲、兄长、那些口口声声为卓言前途着想的师兄弟，几乎每天唠叨一遍。
赵影更甚，虹桥盛会之后盯紧了卓言，哪怕他发会儿呆，赵影也会将一个“不务正业”的罪名扣下来。
卓言深受刺激，强忍着怒火，道：“下不为例。”
赵影见他让步，又将矛头指向明小叶，道：“你谁家的熊孩子？你自己耽于享乐不学无术也就算了，干嘛拉着我师哥一起学坏？你知道我师哥多了不起吗？耽误了他的前途你负责得起吗？”
明小叶脾气暴骨头硬，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早一巴掌抡过去了，为了卓言不受牵连，只得忍着烧心灼肺的怒火，小声道：“下不为例。”
赵影不依不饶，道：“赶紧离开，一个女孩子在男人的房里算什么，真是的，没教养。”
明小叶一咬嘴唇，道：“你放心，我很快就走。”
赵影转身要出门，忽然想起疑点，道：“不对呀，师哥这些日子的反应奇奇怪怪，小丫头不会天天来吧？怎么没人发现？”
明小叶摁住卓言，道：“我从狗洞里钻进来的，行不行？”
赵影沉默不语，抽弄几下鼻子，循着淡淡的香味走到床边，从床底下翻出大大小小的纸包。一样一样地打开，沉下脸看着琳琅满目的美食。
卓言暗中攥紧拳头，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的后背。
赵影转过身，痛心疾首地道：“师父早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师父一心磨炼师哥的意志，你怎么不明白师父的苦心，私藏这么多吃的？赶紧扔出去，我可以当没看见。”
卓言尚未答话，明小叶终于火了，不客气地道：“脑子烂出坑了吧，饿什么体肤？卓言哥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点东西怎么了？你饿自己的体肤了劳你自己的筋骨了吗？你尝过吃不饱的滋味吗？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也办不到的事情没资格要求别人办到。”
赵影家境优渥，得父母的宠爱，被卓天奇偏爱，得诸位师兄弟的厚爱，当然没尝过吃不饱的滋味。
她却有一番自认为对卓言好的理由，辩驳道：“卓家祖祖辈辈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都是从小历练出来的。我师哥有重任在肩，饱受磨砺才能有出息，你个小妮子什么都不懂。”
明小叶气愤地道：“这哪是磨砺，这是虐待。从精神和肉体上一起摧残卓言哥哥，他当年住在云萝庄的时候我娘悄悄给他把过脉，气血严重亏虚，导致他的潜力不能正常发挥。否则以卓言哥哥的天赋在十四岁时能与绝顶高手比肩。继续虐待他，卓言哥哥的修为会停滞不前，身体也会落下病根。”
赵影道：“谁虐待他了？师哥如今身强体壮，这不是挺好的。”
明小叶道：“是我娘连夜请医师炼制补气血的药物给他调理身体，凭你们给他吃的米饭萝卜汤，不把人饿死才怪。”
赵影愣怔片刻，道：“你是我师父提起的小妖女？”
卓言怒道：“你说话注意点。”
赵影好一阵气愤难过，抓起床上的枕头要砸过去。忽然注意到枕头上淡淡的花香，凑到鼻端闻了片刻，道：“怎么回事？”
明小叶道：“什么怎么回事？”
卓言一个少年郎，绝不会有这种花香。赵影几步冲到明小叶身边，抽弄一下鼻子，发现枕头上的香气与她头上身上的一模一样，惊道：“你在我师哥的床上睡过觉？”
明小叶道：“我困了，难道我睡地上？”
赵影如一只发疯的母老虎，红着眼斥责道：“女孩子家的脸面也不要了？懂不懂男女应该避嫌？我师父说得太对了，老妖女培养出一个小妖女，简直不知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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