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小叶往四处一瞧，道：“我们朝南去吧。”
南面的山最高，树林最密，躲在里面，巫仙谷三五天内应该找不到。卓言恰好和明小叶想到一处，点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二人抓紧时间转而向南，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穿溪过涧，进入一片深山老林，寻到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做为暂时落脚的地点。
夜幕降临，倦鸟归巢，天地间安静极了。
卓言捡来一堆枯枝，在洞内生了火。取出砂锅、水囊、肉干，煮了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肉汤。
明小叶在洞口处徘徊许久，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对扑鼻的香气无动于衷。
卓言安慰道：“别担心，大哥修为高，表面上吊儿郎当，其实心思颇为缜密，他不会再造杀孽，也会看紧孤鸿大哥，绝对不会有事的。”
明小叶不解地道：“白大哥造了杀孽会怎样？他为何看紧孤鸿大哥？”
卓言甚是奇怪，道：“他们没说过一些往事吗？”
明小叶道：“大哥说前世的缘分注定今生的相遇，天意让我们成为一家人。各有各的故事，皆化为云烟，不必去在意，将来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卓言瞬间明白过来，白无念一直在竭力隐瞒过往。或许是希望她与往事断得干干净净，担心某个记忆的碎片彻底将她唤醒。
唤醒了又如何？害怕小叶对人间有过多的留恋？
卓言思来想去，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
明小叶道：“我和他们从前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些什么？”
卓言也不好戳破真相，道：“我只是猜测他们从前可能跟你有关系，否则没必要放弃逍遥的日子陪你东奔西跑。幽冥城和从前大不相同，我猜大护法会立下规矩，不允许他们杀生害命，面对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明小叶返回洞内，坐在他身边，颇为落寞地道：“卓言，我现在什么都不懂。来到人间看到勾栏院把我吓一跳，幽冥城里可没有那种东西。”
卓言“扑哧”一笑，道：“那种东西不懂就不懂呗。”
明小叶道：“我是跟你举个例子，关于从前的种种都想不起来，以为人间跟幽冥城一个样。有个富人纳妾也把我吓一跳，幽冥城都是一夫一妻的，我现在像个傻子。”
卓言逗她：“你从前也不聪明。”
明小叶又气又笑，道：“走开，讨厌。”
卓言抓起她的手用力亲一下，认真地道：“我保证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娶你一个。”
明小叶一边感动着，一边惶恐着，道：“我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卓言一手托腮，目中柔情脉脉，道：“你从前总是有本事把我气个半死，整个一小花痴，我倒是盼着你完全不一样。”
明小叶表示怀疑，道：“我花痴？不可能。”
卓言清清嗓子，模仿曾经的明小叶，咋咋呼呼地道：“哇，美男子，好俊啊，看一眼能多吃三碗饭。卓言，你相貌稀松平常，我跟你岂不是亏大了。”
明小叶难以置信地道：“真的假的？”
卓言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地叹口气，道：“真的不能再真，我当年被你打击得够呛。”
其实卓言也是个美男子，怪就怪明小叶的爹是天下第一美男，旁人再俊秀，也会被明赫煊的耀眼夺目衬托得黯淡无光。
卓言至今想不明白，明小叶是真的想找一个能与她父亲媲美的美男子，还是故意气他。患得患失，吃尽了为情所困之苦。
明小叶道：“我觉得亏大了，为何最后跟了你？”
卓言憋着笑，一本正经地道：“好看能当饭吃吗？你最后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人品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难找，乖乖地爬进我被窝。”
明小叶羞得面红耳赤，把卓言好一顿掐，嚷嚷道：“我发现你这个人特别不正经，要死啊你。”
卓言笑得前仰后合，道：“我错了我说实话，是我脸皮厚主动拱了大白菜。”
明小叶跺着脚啐道：“你走开，走远些，没一句正经话，你不是好人。”
二人笑闹一阵，缓解了先前有些尴尬紧张的气氛。卓言趁机劝她吃些东西，明小叶饿得厉害，狼吞虎咽地吃肉喝汤。
半夜时分，白无念一行人来到洞中，明小叶目光一亮欢呼一声，跳起来和白无双、莲儿抱在一起，关切地道：“怎么样，你们没受伤吧？”
白无双笑着转一圈，道：“好好的。”
白无念哈哈笑道：“你们藏得挺严实，幸好我鼻子灵。””
依然不见赵辉的身影，卓言有些担忧地问道：“他呢？”
“他？”白无念反应过来，答道：“那小子非要找个和尚庙，我拦不住啊。”
卓言讶然道：“他铁了心做和尚？”
白无念道：“他一心要为自己为家人赎罪。”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他而死。卓言原本对赵辉有不少怨念，此时却涌上几分惋惜之意。
还记得曾经的那个小蠢孩子，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一点罪，娇气得不行，生死攸关之际嫌弃卓言抱他的那只手勒得太紧，不分时机不分场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哇哇大哭，把明里暗里的恶妖吸引过来。
落入恶妖手中，小蠢孩子不但不知错，反而怪卓言学艺不精丢人现眼。
赵影是个打落牙齿混血吞的硬气女子，为了练好剑术吃了不少苦，眉头绝不皱一下。
卓言曾为她有个愚蠢刁蛮不知好歹的弟弟而气闷，十四年后，完全反了过来。侠女耀眼夺目的外皮被人一把剥去，成了一个面目全非令人恶心的怪胎。小蠢孩子长成了人，虽手无缚鸡之力，骨子里却颇有侠义之气。
这也难怪，朔风城的生长环境如此恶劣，一大群师兄弟在他父亲长年累月的“熏陶”之下长大，有几个不是自认为诚实守信坦坦荡荡作恶而不自知的怪胎。
明小叶道：“他要赎什么罪？赵影下绊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白无念有意无意地瞄卓言一下，道：“长姐如母，赵辉为赵影感到羞耻很正常。”
卓言有心岔开话题，问道：“两个老婆子是巫仙谷的高手吗？”
“不是。”白无念摇头道，“两个普通的村民，被姓姚的收买了，家中藏着高手，洒下无色无味的迷药，无双一进屋立即晕倒，莲儿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装晕，一起被关在地窖中。我不停地闻啊闻，无双被我找到的时候昏迷不醒。幸好小叶精通毒蛊之术，我身上带着提神醒脑的清凉膏。”
明小叶道：“你们打起来了？”
白无念道：“你当我傻啊，我用了你给我的软骨香，一群高手全趴下了。”
孤鸿接口道：“我们返回去寻赵辉，那小子说这辈子无颜见人，自己离开去找和尚庙。”
卓言不忿地道：“两个老婆子呢？有没有打她们一顿？”
白无念哼了一声，道：“若不是莲儿阻止，我定会打断她们的骨头，大扑棱蛾子心软，我给她个面子。”
莲儿不服气地道：“两个老人家很可怜，吃不饱穿不暖。”
白无念斥道：“可怜就可以害咱们？世人为何越来越冷漠？就是因为有一些所谓的可怜人，利用别人的善心为非作歹。两个老婆子摔倒了干你们何事？非要送她们回家，你死于人族之手，吃了天大的亏不长记性。再有下次你自己作死啊，别连累我媳妇。”
莲儿嘟起嘴，忍不住哭起来。
白无双劝道：“好了，你少说几句，是我主动要求送老婆子回家的，怪我笨，和莲儿没关系。”
“人族一个个的没有好东西。”白无念寒声骂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乌烟瘴气，都是心术不正之徒自己作的，装可怜装无辜扮君子，贬低侮辱妖族一个赛一个的厉害，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白无双柔声道：“咱们不能以偏概全，好人还是很多的，阿贞和小叶，朔风城的立家先祖，桃源山的先祖，都是非常非常好的人啊。”
白无念的神色缓和了些，道：“我刚才气急了，胡说八道。”
明小叶奇道：“大哥认识我和卓言的先祖？”
“我活了一千年，可不是白吃饭的。”白无念道，“沧海桑田，人世变换，我见得多了。”
孤鸿阴阳怪气地道：“吹牛。”
“我没吹牛。”白无念大声道，“我知道明家为何世世代代偷学毒蛊之术，你知道吗？你啥都不知道，一千年来你就是睁眼瞎。”
“大哥，”明小叶小心翼翼问道，“明家为何偷偷地学？”
卓言也很好奇，少女时期的明小叶在云萝庄附近的一个山洞里挖出一本《毒经》，悄摸摸地研究毒蛊之术，她从来不知自己的父亲有此绝学。
答案显然是白无念给的。
白无念道：“明氏的立家先祖是我在人族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此人**通今惊才艳艳，可惜他……为情所困，铸成难以挽回的大错。”
环视一周后，白无念黯然一叹，继续道：“他的发妻被巫仙谷的高手害死，他为了报仇偷偷找到一个蛊婆拜师学艺，以水滴虫了无痕迹地毒死巫仙谷数百名弟子。到了晚年萌生悔意，担心冤冤相报无休无止，留下遗训嘱咐后人，明氏子孙没有研究解药救助世人的念头不得学习毒蛊之术，学习此术者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暴露于人前。”
孤鸿讥讽道：“谁家都有不肖子孙，明赫煊隐瞒绝学的真正意图恐怕不足为外人道啊。”
卓言道：“巫仙谷为何害死他的发妻？”
“为了长生之术。”白无念愤愤不平地道，“此女是个医痴，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根据古籍上残缺不全的记载研究出另外一种长生方……”
孤鸿奇道：“是什么？”
白无念肃然道：“将妖丹移植到人体之中，服用一种灵草汤，可消除妖气与反噬之力。她用这个方法为自己病重的兄长移植一颗凤凰的妖丹，续上无穷无尽的阳寿，秘密泄露，巫仙谷暗中掳劫了她，酷刑折磨之后一命归西。”
孤鸿咋舌道：“这个方法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天下妖族都得遭殃。”
白无念道：“没流传出去，不少妖族也遭了殃。巫仙谷想长生不死想得着魔，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抓捕妖族，秘密进行移植妖丹的实验，无不以失败告终。我看他们是黔驴技穷，又想起了自家的老祖宗。”
卓言骂道：“贪得无厌，狠毒无耻。”
巫仙谷完美地诠释了何为人性的贪婪，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如日中天的名声、无可比拟的财富，他们毫不满足，一代又一代的人，为了长生不死而前仆后继，杀人害命无所不用其极。
正道中恬不知耻的大毒瘤，为何没降下一道天雷劈了他们？
白无念眨眨眼，神神秘秘地道：“你们猜一猜，医痴的兄长在何处？”
卓言心念电转，立即想出答案，道：“幽冥城的神医。”
白无念赞道：“聪明。”
孤鸿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拍一巴掌，尖声尖气地吼起来：“早知道不告诉我，你个老混蛋。”
“哎呀！”白无念气急败坏地瞪着眼，“我又不是讨人嫌的大嘴巴，整天叨叨别人的事干嘛？”
孤鸿撸起袖子，愤愤不平地道：“怪不得一大家子打不过他一个，得意个鬼，又不是他自己练的本事。”
白无念咧嘴笑道：“你一只黑鸭输给凤凰不算丢人，哈哈。”
“你才是黑鸭，”孤鸿骂道，“你个圆毛大狗熊。”
白无念眉毛一竖，双掌一拍，与孤鸿砰砰乓乓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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