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主子挂心。”石氏和关氏两个忙起身给我行了个礼。
我摆手道：“都吃吧，等下饭都凉了。”
沅琪看着我的脸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再也没多说什么。
等几位夫人都走了，沅琪悄悄地留下了，还将自己的丫头甜儿和我的丫头们都遣了出去。
“主子，”沅琪是这里面顶聪明的，她也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寻常的气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伸手指了指外面：“我看这形势，不太好啊。”
我笑道：“哪有什么事？就是些炭，不值钱的东西。就算买多了就都丢到柴房里妥善保存，明年还能用不是？况且过几天天冷了，炭也贵了，万一今年冬天冷的厉害，再去买岂不是更多花冤枉钱？”
“妹妹！”沅琪摇了摇头：“你瞒不了我。”她坐在圆凳上，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外面的侍卫，一个个奇奇怪怪的，不像是拱卫着王府......”将声音压到极低：“倒像是拘着我们。”沅琪的“主子”和妹妹二字是按需切换的，用得着我的时候，一般是用“妹妹”套近乎。
果然是瞒不了这个地里鬼，我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今年的冬天不好过，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提前预备着是好的。”
沅琪点了点头，不放心的问道：“是不是也趁机多存点米面？”
我点点头：“吃的东西，只要能放住的，就去采买。”
“行，听主子吩咐，这件事交给沅琪去办。”沅琪起身福了福，转身掀帘子走了。
果然，又过了三天，限制更多了，府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不许出府门，就算是采买蔬菜，也由侍卫代办，少不了各处都要使银子打点，幸好我提前存下了米面，要不然这会儿可麻烦大了。
不光几个夫人，连丫头婆子太监们都眼见这个光景，开始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幸好有沅琪给我压着，狠狠的骂了几次，也算是压住了。
米面存着了，炭也存着了，虽然心里还是不安，有了这些生活必需品，还是比较有底气。
天上彤云密布，西北风呼啸着打在窗户上，杏儿将火盆添了炭，翻出了大毛的衣服：“主子，看这天气，今年看是要冷的厉害，幸亏主子备足了炭火。”
我包着夹棉的袍子，顺手取了一件出风毛的对襟马褂，杏儿忙接过去和碧儿两个人在外面翻过里子抖了抖风毛，碧儿笑道：“主子，存的压上了褶子。今年内务府怎么没给发新的皮子，这还是主子那年从府里面带过来的皮子。”
杏儿听她说的话，忙拧着眉头给她使眼色，我摆摆手笑道：“有的穿就行了，倒是还存着一些皮子，你去箱子里取出来，晾一晾味，她们短了什么，便从箱子里取吧。还有你们几个，箱子里有我几件旧衣裳，也没穿过几次，放在那里白的浪费，你们一人一间，拿去穿吧。”
出嫁前的旧衣服，大多是小羊皮、鹿皮，就算是出风毛也是青狐皮的，颜色大多也清淡，绣花也素雅，她们穿在规制上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别人看在眼里眼红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了。
像石氏、那氏家里面本身就不是特别的宽裕，嫁过来位份也比较低，十三那个钢铁直男也根本记不得她们穿什么，有几件衣服，够不够穿。
今儿相约给我请安，两个人穿的出风毛的袄子袖口的毛都有些秃了，稀稀拉拉的毛针，露出了毛针底下的皮板，看上去好像秃了一样。
我身边的杏儿穿着一件湘妃色苏绣百蝶穿花出风毛的滚边褂子，青狐皮的风毛，毛针整齐，低绒丰厚，透着光泽，将她们两个庶夫人比的连丫头都不如，顿时脸色就讪讪得，有些自惭形秽。
杏儿记得我的吩咐，将醒好毛的狐狸皮子给她们用个包袱包起来，临走的时候交给小丫头：“这是主子大婚时候带来的皮子，还请两位庶夫人不要嫌弃。”
又将几张貂皮分包了两个小包袱：“这个也是主子给的，让给做出风毛。”
两个人一叠谢，也没推让，只是喜孜孜的收了包袱。
不几天就听说那氏被关氏罚跪了。我让杏儿去打听了一下，半晌，杏儿跑回来跟我说道：“还请主子责罚，要怪就怪杏儿，不该擅作主张，是关主子冤枉了那氏、石氏两位庶夫人了。”
“是皮子的事情？”我皱起眉头：“那就是说我的不是了？那是我让你给她们的。”
杏儿垂头丧气的道：“主子，怪杏儿不懂事，看着有几张闲着的紫貂皮子，就给她们让做出风毛，看着也体面。没想到她们穿着新做的衣服去给关主子请安，主子一眼就瞅见她们的衣袖上是紫貂的出风毛，发了脾气，说按规矩侧夫人也还不能穿紫貂皮，她们几个庶夫人竟然穿着紫貂的出风毛到处现眼。”
“哦，”原来是这样，这个规矩是有的，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民间的富贵人家，虽然不敢穿紫貂皮褂子，也常会在袖口、领子上装饰紫貂出风毛，也是为了面子上的富贵，
“她是嫌我没给她？”我指了指自己：“是不是做给我看的？”
杏儿面露为难之色，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我笑了笑：“她左一件右一件的新衣服，翻着花样的穿，我没来之前，内务府上进的皮子她都自己做了衣裳，这会儿还眼红这点东西？”
“主子，您单独赏石氏、那氏是心疼她们两位，只是在别的主子眼里，就是偏袒了。”杏儿低着头：“还是怪杏儿做事情没轻没重的，给主子惹麻烦了。”
“麻烦什么？你去让那氏两个不要跪了，就说我说的。”我心里略微不快，这个关氏就是爱找存在感呢，还是我真的太松散了，在四夫人的手底下，断然不会出现这种事。
“你跟她说，衣服就是个御寒的东西，等你没了，也跟我要就完了，目前既然有的穿，跟她们计较什么？”
关氏没有再闹，毕竟她也就只能欺负一下比她地位低的两个侧夫人，至于我，她还不敢明着跟我来。
十三的车回来了，前院直接让人拆了门槛，进了大门。
他往常应该是骑马的，今日有些不寻常，果然，小太监们还没进门就一叠喊人抬个软椅，十三掀开帘子，摆摆手，自己扶着小太监下了车，一瘸一拐的进了内院。
十三里面穿着脏兮兮的单衣，蓬乱着头发，外面披着一件干净的簇新的鹅毛大氅。大氅不是十三的衣服，不知道在哪谁给的。
难道十三这么冷的天，就穿着里面的单衣坐着马车回来的？
几个妾氏看着他铁灰的脸，佝偻的眼眶，想问又不敢多嘴，只是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都投向我，我只能替她们问道：“爷是怎么了？”
十三摆摆手，慢慢挪步走向前院的堂屋，沅琪几个不敢跟着去前院，便焦急的留在了二门门口。
十三靠在太师椅上，绿芜忙将炭盆摆在他的跟前，十三对着炭盆搓了搓发青的手。
让绿芜关了门，打发的出去看门，留下我一个。
“前朝的事情，还是不要跟你说。”十三歪在太师椅上：“就是膝盖又要养两天，可能还要闲上一阵子了。”
我上前去掀开他的裤腿，果然，膝盖又是黑青的，比往常似乎更严重些：“这是又得罪谁了？”
十三摇摇头，苦笑道：“这次可真不是得罪谁了。”十三在炭盆上活动着手指关节。
我给他倒了一杯热热的茶，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十三缓了口气，略有迟疑的说道：“我说出皇父想说的，但却是不想听得话。”
想说又不能说？
我有些不太明白，只是说：“那为何就偏偏你说了？那么多皇子，就你听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了？别人不说，你也不说不就得了？”
十三摇了摇头，低下头叹气苦笑：“谁也不说，皇父更下不了台。”
太子、大爷、四爷、八爷哪个不比他有分量，那个不比他受宠，这个憨憨又把自己不该做的事情做了。
“这事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不几天估计就有消息了，那时候也不怕了。只是这几天，劳烦你给我上药。”
十三指了指外面：“这阵仗你也见了，还是别让家里头担心为好。”
我一边上药，一边看着他龇牙咧嘴的吸冷气，我重重的将药摁在他的腿上，疼的他打了一个哆嗦：“爷也知道疼呢？家里面都被吓得要死，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虽然嘴上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心里，却又酸又痛，这种酸痛的感觉，到了嘴上就又变成了刻薄的话：“就属你能，别人都看破不说破。就等着那个二傻子去挑明了窗户纸，结果你就冲上去了。”
十三呲了一口冷气，道：“我这个位置，不像大阿哥是长子，不是我说，就是四哥说，德妃娘娘的情分在那里，我起码也要替四哥去说这个话。”
“你能！就你能！”我的气不打一处来：“有本事就别喊疼。”
十三忍住我手上的一顿操作，牙花子都打颤：“哎......知道了，知道了......你能不能轻点？”
“不会！”
十三泡在大木桶里，宝成指挥着小太监们给加着热水，我坐在一边：“外面这阵仗是怎么回事？”我指的是那一百多个将王府围的不透风的侍卫，就算是犯了错，也不至于摆出个要抄家的阵仗。北金历史上，除了谋反的罪责，还真没听说过抄过哪位皇子的家，问题是，十三这货还敢谋反呢？打个猎能犯什么错儿？
总觉得隔墙有耳似的，还是这种私密的地方谈话感觉比较安全，所以我也就顾不得避嫌了。
十三摆了摆手：“够热了，你们出去吧。”
十三转过身来对着我，我忙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其实木桶那么高，就算我看，也只能看见个脑袋和脖子，而且我特意还坐了个矮凳子，就是为了不尴尬，但是我还是有点儿不自在。
“我给你写的信，你要是看懂了，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十三趴在木桶的檐子上，盯着我的脸。
“心余力拙？”我重复着这句话：“就四个字，猜哑谜似的，我又不会算卦，能猜到爷想说的？”
这四个字单个拿出来我知道意思，组合在一起我也知道意思，但是意思明白，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十三就这一点格外的讨厌，嘴比什么都严，弄得我整天疑神疑鬼的。
十三拿毛巾擦了擦脸：“你若能猜到，就不算我走漏风声。你要猜不到，那我也不能说呀。”说着转过身去：“给爷擦擦背。”
我刚要招呼小太监进来给他擦背，看见他脊背上一道紫红的鞭痕，顿时愣住了：“这，这怎么还挨打了......谁还能打你......”这天底下能胆敢打十三皇子的人，简直屈指可数，不用他说我也能大致猜到。
看来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我拿起毛巾，手有些哆嗦：“疼吗？”
“这是皮外伤，过不了两天也就好了。”十三歪着头，略微笑道：“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一个个万一大惊小怪的，劳烦你伺候一下。”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背，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碰十三的身体，看着那紫红的瘢痕，我心里一阵酸涩，眼眶子胀鼓鼓的，要不是怕十三笑话我，眼泪早就掉下来了。
十三等了半天见我也不下手，忙转过身来看我：“怎么了？擦个背也不会？”看着我红着眼眶，便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摸我的脸，深了半天够不着，便从桶里站起来，探出半个身子，我从愣神中回过神来，眼前的十三大半个人站在桶里面，向我伸着一只胳膊，而我坐在小马扎上，一抬头，映入眼帘的......
-404-
我忙拿手捂住我的眼睛：“辣眼睛呀，爷，你赶紧转过身去！”我的心一阵狂跳，这是我第一次看到-404-，竟然就如此的近，简直是挂在我的眼睛前面，那画面简直是太刺激了。
我半天回不过神来，只听着十三指着我的鼻子哈哈大笑。
十三笑出鹅叫：“你不是牙尖嘴利的？这会儿怎么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了？”
我：“......，......”
十三转过身去，依然笑个不停：“行了行了，爷不逗你了，赶紧擦背。”
我低着头伸手给他轻轻地擦着背，脸、脖子烧的厉害，仿佛泡在热水中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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