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乙出发后，林有德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左思右想，还是穿过月亮门，来到了林默的宅院前。
宅院旁是一座三层闺楼，雪蕊和海棠平时住在里面，这是少郎君林默十二岁那年恳求大君破例为两个婢女修建的，说是一般人家的女孩都有绣楼，他林家两个姝女，也万万不能少了。不仅不能少了，还得高出一层。
不止林默宠她们，阖府上下谁也没真正把她们当婢女看。
雪蕊的兄长是晋安军百夫长，父母早亡，她五岁那年，兄长在一次狩鬼中不幸丧身，被大君带回府里。
海棠是原晋安城县尊之后，官家小姐，因为一桩诡案，全家上下几十口一夜横死，只留下这一个弱质孤女，被林氏收养。
大君平时都在外狩猎鬼怪，鲜少在家，林默和两个小丫头是在林有德跟前长起来的，他无后绝嗣，雪蕊海棠跟他的亲闺女也无甚分别。
绣楼里，海棠在研香，雪蕊凭栏眺望，从这个角度，府中各处一览无余。
“阿姊，你快来瞧，刘二婶又在打他家傻儿子……”
“锻造房的烟囱又在冒烟了，难闻死了，真是讨厌……”
“兵乙大人带着人出府啦……”
雪蕊不停播报着府里的新闻，海棠漫不经心地应着，专心忙着手里的活计。
她在仿照玲珑香配置一味香丸，若是成了，她便能托人售卖，购些金线，郎君通过了士族试炼，怕是这次回来之后就会行冠礼，她给郎君做一袭金线袍，在冠礼后换上。
她于制香一道颇具天赋，但凡香拿在手里，一碾一嗅，点燃之后一闻香气，这其中的君臣佐使便猜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便是不断钻研各式香料的配比，熟成和炮制……
这一味仿照的玲珑冷香丸，她已经花了数日功夫，从林默走前便在研究，如今快要功成了……
她越发沉浸其中，除了每日看一遍林默的书信，然后回个信笺，一日里大半时间都花在上面。
雪蕊曾戏称她是少郎君的小香奴，被她仔细一顿好捶。
她是官中小姐，从小就被娘亲教授了打理公中的本事，她研究过府里的账本，这几年府里的开支极大，特别是金铜和各类线香，消耗极大，虽然有晋安府的赋税支撑，但总攒不下银钱，这林氏的担子迟早落在郎君的手里，她多研制一些香方，日后也能帮衬到他。
“才不像这个卖萌装可怜的妮子，尽会惹郎君的疼爱……”海棠瞥了一眼栏杆旁的雪蕊，想到林默临走前的嘱咐，心里还有些吃味。
雪蕊撑着小脸，远远望见了林有德的身影，捏着绣帕喊道：“阿叔，我们在这……”
里屋的海棠听见这妮子的喊声，停下手中的香杵子，奇道：“总管怎么这个时辰过来，莫非郎君的信笺到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起身去泡了一杯香茗，端出来之后，林有德已经坐在了案前，面色有些严肃，不似平常，她把茶盏端到案上，还没来及开口询问。
就看见林有德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走到屋檐下悬挂的六角铃铛下，里面的蜮虫还好好的，他松了口气。
“看来那内贼应该是前院的人！”林有德心里有谱了，于是开口道：“这几日府里搞不好会有变故，你们二人若是听到这房内的警铃响了，就跑到郎君房内，郎君的床下机关，里面有一条甬道通向一处暗室……”
林有德说完，就马上离开了，他要趁这段时间设局揪出林氏内部潜藏的害虫，这反骨之犬不找出来，他寝食难安。
闺楼中，雪蕊和海棠相对而坐，消化着刚才林有德说的话。
“无事的，阿姊，这帮宵小也就是趁着大君和郎君不在，才敢出来作乱，等到大君或少君回来，定能一扫这些魑魅魍魉……”雪蕊看海棠一脸担忧，给她倒了杯温茶，递到手边，笑着安慰道。
海棠瞥了她一眼，心里暗道：“我是阿姊，千万不能慌乱，我若一慌，阿蕊更是手足无措……”
她勉强镇定了心神，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白了小妮子一眼，道：“几时轮到你来宽慰我，你个小憨子，莫不是想爬到我头上当姐姐……罢了罢了，你我仔细着那铃铛，再把你那蛾子裙角扎紧咯，免得跑起来绊倒……”
“是广袖粉蝶裙……上月去逛东市，那衣坊里我单只瞟了一眼，随行的小厮便记下了，回来之后隔日郎君就拿出了这裙子，你看粉嫩嫩，可正配我，还是郎君贴心，知我心意……”
雪蕊争辩道，说着说着，还站起来转了一圈，那飘逸的裙角飞起来犹如粉蝶的翅膀，她低头左右看看，一脸得瑟。
“美得你……”海棠气急了，小脸鼓的像包子一样，一双剪水秋瞳瞪着雪蕊，手里的香杵子一下一下戳着底下的石臼，恨不得杵在那张得瑟的小脸上。
……
空荡荡的林氏大门前，摆着一张椅子，林有德坐在椅子上，手中持着腰剑，上面还有残留的血迹，台阶下站着几排士卒，着甲配剑，长戈森森。
场中气氛有些凝重，林有德没说话，嘴唇抿的紧紧的，鹰鸠一般的目光扫过那些士卒。
良久，才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少君失踪前夜，哪只队伍巡视少君院落？”
他思来想去，能够无声无息带走林默，破坏院子里的警铃，一般的仆从根本做不到，只有护卫府邸，各处巡视的士卒才有这个可能性。
内鬼，必在其中。
一众士卒面面相觑，半晌，才见一个什长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拱手道：“是标下十人队！”
“十人俱在否？”
什长恭敬道：“除邱明山、吴川苏被兵乙大人传召抽调外出，余者俱在……”
兵乙？怎么会牵扯到他？林有德惊疑不定，问道：“可知兵乙大人缘何相召？”
“邱明山善追踪，吴川苏善布阵，都是个中好手……”什长不假思索地答道，这种内部抽调再正常不过，他倒是没觉得有甚不妥。
林有德只得按下心头疑虑，目光一个一个从八人脸上划过，审视着他们面上的表情，沉声道：“尔等八人，卸甲，褪剑……”
他手放在腰剑之上，走到他们身边，鹰隼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这八人，隐隐防备着。
“喏！”
什长一拱手，八人毫不犹豫地卸去青铜甲，解下腰间剑，赤膊单衣，站成了一排。
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林有德松开放在剑柄上的手，转过身去，“派人分开审问他们，那一夜巡逻时何人有异常动作……”
那八人也不反抗，被带了下去，那一夜少君在他们的护卫下从房间里离奇失踪，他们自己也怀疑队内是否出了问题，所以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盏茶时间，林有德面前的一杯茶还没凉透，司掌刑讯的士卒就擦了擦手走进来，手中的白布染血。
“总管大人，有结果了……”
林有德食指叩击着桌子，眼神幽邃，半晌，才幽幽道：“抓到耗子了吗？”
“不在那八人之中，八人那夜巡逻时没有分开过，中间只有那被兵乙大人召走的两人曾经离队片刻……”刑讯的士卒犹豫了一番，还是挣扎着道：“这兵乙大人……”
林有德摆了摆手，瞥了他一眼，没让他说下去，“抬下去吧，拿些银子给他们买药养伤，好好将养几日……”
等房间里没有别人，林有德走到窗边，望着一片猩红的晚霞，叹息了一声，“兵乙，你可不要让大君失望啊……”
……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