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陈设倒是简单,东墙边靠着一张床,床上叠着薄被,是晋安军士卒的叠法,极为规整。
旁边靠着一个低矮的柜子,一张榆木桌子并两条木凳。
布鞋摆着窗台上,上面还有一盆好养活的茶花,茶花开的正艳丽。
房间里虽是整洁,但是总有一股淡淡的臭味,林有德看向床脚下的夜壶,也没有在意。
两人身后跟着的士卒开始搜起来,拉起薄被,打开柜子,甚至连花盆里的土都倒了出来……
终于,士卒跪在地上,在床沿上发现了一丝干涸的血迹,地上还有几滴血液滴落的痕迹,他顺着血迹往里看,床板上的背面隐隐约约画着什么东西。
“大人,有发现……”他扯下上面的铺盖,正准备翻过来,就听见一声疾呼——
“且慢……”林有德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从盒中取出一柱白色的线香,用火折子点燃了,深吸了一口烟气然后放到兵乙的手上。
“博炉坊的玲珑香,定神驱邪,上千刀币一盒,只有三支,总管大人好生舍得……”兵乙同样吸了一口香气,只觉得神思清宁,精神中之前残留的不适也一扫而空。
盒子里面还剩下一柱香,林有德把锦盒收回怀里,有些肉疼,但还是淡淡道:“有备无患罢了……”
香气渐渐弥漫开,兵乙才示意士卒翻开床板,上面密密麻麻画着眼睛。
没来及看床板,林有德看向床板掀开后露出的地面,只见上面残留着一摊黑色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上面粘着一堆干枯的眼珠子,眼珠子的后面还暗红色的血管,旁边还有一个萎缩的断舌。
天气尚热,几只蝇虫围在上面打转,白色蛆虫密密麻麻的蠕动着,令人作呕。
“这房内怎么会出现这些东西?”兵乙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细细观察着,“这眼珠子是被人生生扣下来的,后面的血管拉出来足足半尺,舌头的断茬处极不平整,蝇蛆产生的时间不过十个时辰……”
听着兵乙的描述,林有德看向掀开的床板,床板上画着大大小小的眼睛。
几乎占据整个眼球的眼白,涣散的瞳子,密布的血丝……
若不是有一大滩血涂在上面,遮掩了大部分的眼球,林有德相信即使有玲珑香护住他的神智,他看到它的第一眼,也会疯掉。
林有德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老王头坐在床上,失神地看着床板上自己亲手画下的眼珠子,突然面色发狠,伸手抠出自己的双眼,接着咬断自己的舌头,他摸索着床边,将抠出的眼珠和吐出的断舌扔进了床底,然后就着手上的血液涂抹遮蔽了那些他画下的眼珠,然后在床塌放上铺盖被子……
林有德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床板背面密密麻麻手绘的眼睛图案,缓缓道:“老王头知道自己中招了,所以生生扣去了双眼,咬断了舌头……我不怀疑他有这样的决断,他是晋安军老卒,应该是意识到自己成了这鬼眼传播的途径,所以才……”
兵乙也是一脸凝重,抽出腰刀将床板破碎,又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油淋在上面,扔出了火折子。
火焰熊熊的炙烤着门板,表面画着眼珠子也在一点点碳化,他走到旁边,将地上那两东西踢到火堆里,上面的蛆虫在火焰中扭曲萎缩……
“所以老王头究竟是在外面中的招,还是有人刻意放鬼进来,意图对我林氏不利?”
“必有内贼相应,不然这府中上下数百警铃为何没有一丝动静?”林有德一指屋檐下悬挂的六角青铜铃铛,兵乙伸手摘下铃铛,内壁里面警声的蜮虫儿已经死去。
“为鬼为蜮,则不可得。”
蜮,是一种小虫儿,形状像鳖,有三只脚,口中生有一条横肉形状呈弓弩形,平里躲在水中,当感应到鬼怪在附近的时候,就会暗中含沙喷人示警。
士族多半将其困在铃铛中,悬挂在屋檐下,用来示警,一定范围内,这虫儿一应俱应,铃铛一响俱响,用来示警,最好不过。
可这铃铛中的蜮虫已经死了……难怪鬼怪横行府中,现在才被发觉。
林有德深深看了一眼铃铛,突然惊呼道:“不好,那鬼眼应该跟着老王头并那个帮佣小子去了东市,今日是大集,快带人带上物什……”
东市,虽然叫东市,可和晋安城的东市没什么关系,不过是附近几个大镇子的村民仿照晋安城东市建立起的大集,每五日一小集,旬日一大集。
今日正是大集之日,附近镇子村落的村民都会赶集,或售卖山货,或买卖油盐布匹,或打造农具……大集之日,少说也会聚拢数百人,一个不好,便会酝酿出一场惨烈的鬼灾。
“宅子不能不留人看守,我亲自带五十披甲士卒赶过去,再纠结东市里的守卫,这鬼眼最起码是上卿级别的鬼怪……”说到这里,兵乙有些迟疑,看向林有德。
林有德明白他的意思,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金令,丢到兵乙手中,“狩猎鬼怪的规矩我懂,事有不谐,许你临机专断,便是戮了大集中数百人,也不能让鬼眼在我晋安扩散……”
林有德闭上了眼睛,转身走出房门,兵乙也不迟疑,带着士卒来到庄园内的军所里,打开军所中的器械库。
金网,铜盾,裹尸袋,套尸杆……他走到最里面,一具具银盔陈列在架子上,银盔上有一套薄如蝉翼的护目,是用锡山之银打造而成,可以隔绝鬼眼的感染。
士卒们一一取来,佩戴在头上,守门的老卒登记造册,一行人骑上大马,朝着东市赶去。
一路上快马加鞭,兵乙率领着五十士卒终于在黄昏前赶到了东市。
集市上人潮涌动,穿梭如织,半点也不看出骚乱的迹象,他松口气,还未下马。
集市中守卫的乡兵首领就带着一队人急匆匆赶了过来,瞥见了马上士卒盔甲上的尨纹,急忙躬身拱手道:“见过晋安军的大人,不知道大人所来何事?”
“起身吧,前面是否有我军甲士前来?所在何处?”兵乙收起马鞭,坐在马上问道。
“请诸位大人随我来……”那乡兵首领伸了伸手,在前面引路,人群自动分开,让开了道路。
不多时,乡兵首领就带着兵乙等人来到了一处菜场前,里面的人散了大半,只剩下满地被践踏的烂菜叶。
一处摊位前,几个士卒正在盘问着一个菜贩,听见马蹄声,那几名士卒赶了过来,伍长上前行军礼,汇报道:“见过兵乙大人?问了几个老王头常来往的菜贩子,说是今早并没有看见老王头来采购,他们还疑是老王头起晚了,等到现在也没看见人影,刚问到一个城中来的行商,说是看见两人沿着官道朝城里去了,只是据那行商描述,看见的是一个人拉着板车,上面坐着一个少年,他没有看清面貌,但清楚的看到拉板车的人似乎是个瞎子,这……”
“这就对了……”兵乙眉头紧皱,有些棘手,这两人带着鬼去城里了……
“去两个人控制住那名行商,询问他眼睛的事,若是不知道,便放他离去,其余人随我去官道……”兵乙打马又直奔官道而去。
追了将近四五里路,一辆无人的板车随意地停放在大道边,板车附近却空无一人,两只脚印一深一浅向一条小路延伸过去。
“为什么只有一行脚印?”兵乙皱了皱眉头,又望着这个小路,“这是去矿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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