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拨弄着水面，少女忧郁地看着阳光透过荡漾的水波，在指间不断缠绕。
“龙儿，我要历练去了。”湖面上一只锦鲤急切的跃出水面，少女摇摇头：“别急，龙儿，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下凡罢了。”
“龙儿！”忽然，雨凌的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激起湖面阵阵波澜。
不知哭了多久，雨凌终于在池边柔软的草地上沉沉睡去。月上中天，如水的银光在地面上镀上一层薄薄的寒霜，小小一鉴方塘忽然起了异变！
宁静的湖水像烧开了一样“咕嘟嘟”翻腾起来，水泡重重叠叠地越滚越高，却没有一丝水花向外溅出。
眼力好的话，还可以看见翻滚的银浪下面，隐隐约约有黑色的漩涡疯狂地抽取着周围的池水，再由漩涡中心向上喷涌。
呼应着翻滚的波浪，四周的月华也一缕缕集中了过来，虚空中隐隐有银色的浆泡“波波”炸开，万千缕银线纵横交错，在池塘上空织成了一张大网。
空中的水雾已被月光染成一片银白，银雾蒸腾中，忽然有一颗明珠流星般飞起。
这颗明珠冉冉流转，霞光四射，悬在空中，隐隐竟与皓月争辉。而且上面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才一出现，四周的银雾就疯狂旋转起来，争先恐后地向它涌去。
明珠直到把这一带的银光吸尽，才悠悠下沉，落入水底消失不见，等空中银雾再次浓厚起来，才又一次腾空而起。
这一番异动，雨凌早已醒了。以她的眼力，一看就知道是有通灵异类吐出内丹，在吸纳日月光华——看那内丹的光色之纯正，就知道它的主人即使不能蜕变人形，火候也差不多了。
正想着，明珠又一次吸完了日月光华下落，光芒照得满池通明，雨凌顺着那团银光向下一望，赫然看见自己的朋友张开大口，把明珠一口吞了进去。
“龙儿！”雨凌喜极，然而知道这时绝不能打扰，只好屏声敛气，悄悄掩在一旁观看。那锦鲤吞了内丹以后，全身鳞片越发光润异常，连身子也似乎长大了不少。
忽然一声异啸，明珠从龙儿口中冲霄而起，同时空中一道丈许粗细的光华直射下来，连珠带鱼一齐罩住。
雨凌两手紧紧捏在一起，微微冒汗，却一口大气也不敢出。罩住锦鲤的光华有如实体，远望似一根银柱，似龙儿铸成。
这诡异的情形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月光渐渐西斜，龙儿忽然用力一跃，那根银色的光柱就绕着他急速转动起来，不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注入龙儿小小的身体。
雨凌悄悄松了口气，知道这难关总算是过去了。不料一口气还没有吐得干净，九天风云涌动，银光也呼应着这异变突然暴涨，耀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耳边一串串密如贯珠的炸裂声，身边风狂雨骤，飞沙走石，一个个霹雳惊天动地地打下，炸得宁静的池塘边草木纷飞。
“龙儿！”不知道这样的变故是吉是凶，雨凌用尽了力气向空中大喊：“龙——儿——！”只是眼下风雨如晦，雷电交作，她的声音怎么传得出去？
“龙儿！”又喊了一声，天空突然响起清亮异常的鸣啸，刹那间云开雾散，风停雨止。雨凌惊喜地抬头看去，只见一条朱鳞火鬣的巨龙映着微微泛出鱼肚白的天色，在浮云中肆意舒展着身躯，缓缓游曳。
“龙儿。”巨龙一落地，雨凌就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然而离他还有一臂之遥的时候，却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面前是一个身材伟岸的年轻男子，不再是她日日与之嬉戏、有什么欢乐烦恼都向其倾吐的小小鱼儿。
“雨凌！”男子却没有觉察到她的迟疑，一把抱住了少女，大笑着转圈：“雨凌，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终于又从一尾游鱼修得人身，终于可以用这双手臂，在一千五百年后再度拥你入怀。
我的雨凌……我的离川。
被那样发自内心的喜悦所感染，雨凌在陌生的怀抱里僵硬了片刻，就放松下来——能在下凡之前看到这个朋友修成神龙、变化人形，毕竟是一件可喜的事情。把头靠在那个宽阔坚实的胸膛上，雨凌听着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无声的微笑。
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之间的相处只有这一刻了，她能记得这个朋友的时间，也只剩下这一刻了——天色一亮，她就要回到师父那里，洗去这一生的所有记忆，堕入凡间。
这样想着，忽然就揪心揪肺地难受，笑容也褪了。
“雨凌，你怎么了？”即使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龙儿也感到了朋友的异常，关切地问。“哦——我怎么忘了。”揽着少女单薄的肩头坐在草地上，神龙化身的男子看着雨凌低垂的面庞，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师父怎么这么狠心！”
“不许你说我师父！”雨凌忽然抬起头，怒声反驳。“都是我……都是我，惹师父生气。”
还是和当年一样——东阳君的坏话，一句也听不得。
龙儿在肚子里暗暗苦笑，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话说回来，你到底干了什么让你师父这么生气？炸倒了妙华峰？堵上了琉璃河？——你不会是把你师父的藏书全给烧了吧？”
“才不是！”虽然伤心，听到这样乱七八糟的猜测，雨凌还是抬起头结结实实地瞪了朋友一眼，“我才没你想得这么坏。我只是……我只是打伤了白帝领一个城主的儿子。”
“城主的儿子？你就是杀了白帝的儿子也不至于这样啊。”当年曾经有过一段轰动天界的公案，白帝之子酒醉杀了赤帝之子，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也不过双双轮回一世，红尘中一命还一命，了结了这段因果。哪有要剥夺一个人全部功力，还消去记忆的道理！
“不是的……你不知道。”雨凌用力摇头，“那个人本来可以不伤得那么重的……但是我听他骂我‘连前世也记不起来的小鬼’，一时克制不住恼怒，就下了重手。师父气我，是因为我修行两百年，居然还控制不住自己。”不守规戒，妄动贪嗔……师父的处罚虽然严厉，她也无话可说。
“那些人胆子也大。”龙儿让少女靠在怀里，静静听着，忽而冷笑：“你怎么说也是东阳君的亲传弟子，他们就敢告状？”
“他们是白帝的使节。”
“这样么……”龙儿抚摸着少女垂落肩头的黑发，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道：“我们下凡去吧。”
“什么？”雨凌的身子震了一震，“你陪我下去？你……”
“别胡思乱想！我可不想辛辛苦苦修炼了几百年又毁于一旦。听我说！”龙儿抓着雨凌的肩头用力摇晃。
“你师父怎么舍得罚你？根本是做给外人看的！我们偷偷溜下去玩个几年，那时候事情也冷下来了，外人也不好追究了，你师父的气也消了。到时候最多让你面壁个几年，一天云雾不就这么散了？现在傻傻的撞到刀口上去，你师父想放你也不好放，那不是白白的吃一场苦吗？”
“可是……”见雨凌迟疑，龙儿又加了一把火上去。“现在不走的话，你就永远不可能记得你师父了。”
“师父。”今日玉座上冷肃的怒容与平时和煦的笑脸一遍遍在心头闪过，雨凌垂着头半晌不语。事情真能如他所说那是最好，但要是猜错了的话……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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