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所谓容貌你们也见了。技艺，还要切磋吗？”你们的目的都达到了，那就快走吧。芊舞笑着挑明前面半句，心里默默的说了后面半句。
“自然要的！”这次出声的是雪金桂。从头到尾都被这小丫头耍的团团转，是可忍孰不可忍！听她每个字上都带着重音，可见着实气的不轻。
雪玉兰尴尬的端着茶杯连喝两口，心道自己还是别说话了！从遇见这丫头到现在，真的被她骗得好苦！
玄寂月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云清风淡的接过雪金桂的话：“是啊，外边传说花魁娘子诗书琴画棋无所不通，无所不能的。这番本事，眼见方实。梦影姑娘，你说是吧？”
啊？大哥居然没有暴怒下甩袖走人？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吧！玄静辰整个人都怔住，呆呆的看着自家大哥。
诶？大皇子竟然屈尊跟一个烟花女子说话，直言和她过不去？今天的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的！雪家六姐妹投向玄寂月的眼神不禁怪异起来。
哼！你个落井下石的小人，我诅咒你喝水被呛死，吃饭被噎死，出门被碰死，出恭被憋死……呃，这个好像有点太狠了。芊舞在心里愤愤的咒骂着推波助澜的大皇子。只是这种场合实在由不得她这样身份的人任性放肆。算了，死就死吧，反正缩着头也是一刀，伸着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利落一点呢！她只好假意笑开：“梦影亦听过雪府七艳各怀绝艺。大小姐的字，二小姐的医，三小姐的歌，四小姐的剑，五小姐的慧，六小姐的舞都是玺城无人可及的。蒙各位抬爱，梦影不才，斗胆讨教，冒昧处还请各位见谅。只不过医理武功二境从未接触过，还请二位姑娘抬手让过。”
她当然不会承认师父到底交给她多少东西。一个才名盛负的烟花女子，要是说自己还沾上医理武功二术，她是怕自己是死的不够快？
不会武功？雪玉兰憋着笑，瞟了一眼大皇子。果然，他的脸色瞬间又黑了！
“那是自然，以己之长触人之短，为人不齿。”看着这张薄施脂粉的明媚面庞，雪绛桃顿时觉的她很讨人喜欢。看她这模样，应该还小吧，说不定比六妹都小呢。不觉间，说话的声音更加温柔了。
雪绯樱甚是意外的看了大姐一眼，似是想要说什么，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听她这话，芊舞有些意外，还以为她们今天不赢不罢休呢。她略略歪头：“那，诗文之戏不知大小姐如何定限呢？”
雪绛桃想起前一日五妹桂儿悲愤的小模样，差点喷笑出声。她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四妹、五妹昨日皆称赞说姑娘的字意境灵毓，叹赏说‘邈入云汉，凌空御风’。不瞒姑娘说，这样的赞誉，听着都教人心生好奇了。再加上，姑娘前些日子为夺魁之画题做的诗流传甚广。我想亲眼见识一下，所以定限二字未免不够尽兴。”
“大小姐的意思是，即兴作诗？那立意、平仄、格律、韵脚也是不限吗？”不定限？芊舞实在难相信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不觉又细细的追问了一遍。
“不限立意，琢墨而已。”雪绛桃笑着应道。
“那好！瑶星，笔墨伺候。”芊舞笑开，说着顺手把袖子卷起来，露出一节藕臂。
雪绛桃心中一笑：这女子倒是率性。心里不免又生出几分好意来。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越发柔软。
亭里无人说话，都安静的看着着二人书写。见识过那日夺魁风姿的玄静辰心中一叹：想起那日芊舞提笔，锋芒之意丝毫不加遮掩，那股子豪气哪里是个姑娘家该有的？今日看着顽皮调笑，不守规矩，却分明能感觉到她敛起所有的戒备，十分尊重雪大小姐呢。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雪绛桃率先写完了字，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纸张出神。
紧随其后，芊舞也完成了。她长出一口气，放下毫笔。一侧脸正巧看到盯着自己的字灵魂出窍的雪绛桃。怎么了呢？看得这么出神？“大小姐？”芊舞轻声唤道。
“哦。”雪绛桃猛地醒过神来，快速眨眨眼睛，吩咐自己身旁的丫鬟，“燕柳，把这字拿起来给大家看看。”
还真不愧是桃花三月生的小姐，连身边的丫鬟名字都带着春日的气息。芊舞冲瑶星点点头，示意她也把字幅拿起来。
青面撒花做底的两幅字卷映入大家的眼帘，众人的注意力尽数落在两幅字卷上。
只见雪大小姐所写是：孝悌鸿案，自难双全，对月空语愁满面。铁骑归来尘飞扬，锦绣山河笑中谈。青山依依，绿水然然，夜凉孤影舞双剑。路远不过思万千，昭心日月无悔憾。
玄寂月不禁点点头：不愧是丞相长女！词中虽然略带清愁，然而不失大气。家国忠孝，全然是大义在前，私情于后。通篇草书，挥洒间竟没有半分女子的灵动与柔情。许敬好福气，娶了个贤妻！他心中称道着雪绛桃，忽的想起那天择良堂上，芊舞要大家破三关的“荒唐”举止，不觉从鼻子中冷哼一声，向她所做的书文上看去。
且看芊舞所书是：千绦丝柳被青纱，摘叶入茶，掐尖入茶。初雨烹得香一盏，越白托鹅芽。尽展姿色百卷花，香攀篱笆，枝缠篱笆。小杏微酸口齿醉，尽与那人家。
字里行间，跳动着恬然纯真的快乐心情，不觉感染众人。动静结合，甚是鲜活。在看这字，精巧隶书，透漏着一个小女儿顽皮单纯的气息。那人家？玄寂月瞥见玄静辰眼中的一抹笑意，不知怎的，心里翻腾升起莫名想法来：她这番话，莫不是说此生认定四弟了？即便生活酸苦涩涩，也甘愿当做醉了口齿的佳酿吗？还煎茶捧钟、折花掐柳……这样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丫头竟然愿意为了四弟洗手做羹汤去了？四弟还真是好福气啊……玄寂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一时没有发觉自己的奇怪反常。
只是此时，没人有空闲去揣度大皇子的心思。对着两幅字卷，众人皆赞好字妙词，都默契的避开谁赢谁输这个话题。
“大小姐。”
雪绛桃看着低低唤了声自己的姑娘，点头道：“请讲。”
芊舞的声音愈发轻了，说的话只有而她二人听得真切：“有道是好儿郎志在四方，有些人、事既然强求不得，那你又何必自苦呢？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家国不负卿。你既非他，未必知道他的用心、用情，不是吗？”
雪绛桃怔怔的看着她，她看得清芊舞眼中那一份不可言明的情愫。她一个风月欢场的女子，怎么会懂得那种日日等待的心情？可是这梦影姑娘的话是真的问到自己心里去了，这个小丫头，她懂吗？或者懂吧。这位姑娘的字是玲珑剔透、一目了然的，都说字如其人，可是这一时雪绛桃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看不清楚了。
“梦影姑娘的字果然当得起大家的赞誉。”没等雪绛桃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雪金桂已经是抿嘴一笑，一语打断二人的低谈，“只是不知词中‘那人家’究竟是谁人家啊？”
芊舞被她突如其来的调笑问的错愕，双颊掩不住绯红起来，然而她反应极快微微摇头：“无拘定限，应景而作。和韵一二罢了，无所意指，五小姐不必深究。”
玄寂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心情似乎好了几分。
雪绛桃细细看过芊舞的字文之后，那字圆润，无锋利棱角，不会刺到旁人；那词简单，无名利冗杂，直朴更吸引人。有这样美好心境的女子如何能不让人喜爱呢？这样想着，雪绛桃说话的语气中带上了毫不掩饰的赞许和羡慕：“姑娘的意境果然更为空灵，这般情怀是雪绛桃从未体量的。所以此局书文，是你赢了。”
哎呀呀，求大小姐你可别再说输赢了！要不这掌事老阿姨转身就传出什么花魁打败雪府七艳的话来谁受得了？芊舞脑中闪过这个想法，惊得她直起鸡皮疙瘩，立时推辞道：“大小姐言重了。咱们已经说好的只是戏做，无输赢之论。”
雪绛桃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欣赏，连带雪家初次来访的几个姑娘、和那心中始终对她抱着些许偏见的玄寂月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多停了一会儿。
玄静辰倒是笑的开心：如果芊舞是贪恋名利的俗人，他何至于能对她倾心相交呢？
静默中，坐在第三位客座上的雪碧棠抿嘴轻笑，侧身对身后的随身丫鬟轻声吩咐道：“沁香，去把琴摆上吧。”
“是，三小姐。”沁香半低着头，悄悄绕过众人身后走出小亭，快步向停轿那方走去。
雪绯樱抬手绾了下耳旁的碎发，不经意的看了眼与自己隔了好几桌的两位皇子一眼，无声一笑：这里还真是与众不同，难得大皇子的眼中都有些许笑意呢……这位花魁娘子啊，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梦影姑娘，碧棠想要同你请教一二。”看着沁香抱琴过来，雪碧棠站起身来，礼数周全的冲芊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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