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开面露难色，说道：“你这玉钗也太贵了，便宜点吧。”
“不行！”卖货的又一扬头，“今天你要买不起就给我学狗叫！”声音又提高了一层，围过来的人也多了起来。
孟云开摇摇头，“这事还有得商量吗？”
“没得商量！”卖货的见孟云开面有难色又来讲价，一定是个买不起东西的主，想要羞辱他一下。
孟云开从布袋里拿出了刚刚预支的两天工钱，三两银子。
卖货的眼睛一瞥，“这可不够啊！”
孟云开又从腰间的钱袋中取出了一些银子，不多不少，正好七两，一同摆在了卖货人的面前。
孟云开静静地看着卖货的，只见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低下了高昂的头，弯下了挺直的腰杆，尴尬地挤出一点笑。
“这个……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您，这玉钗您拿好。”卖货的将玉钗送到云开手中。
云开接过玉钗，说道：“还有呢？”
围观的人也都开始起哄，吵着要这卖货的学狗叫，把卖货的羞得脸通红。小声求饶道：“您饶我一次吧，这大庭广众的，以后让我怎么再有脸出来卖货。”
云开点点头，“的确如此，人不都好个面吗？”
卖货的面露喜色，以为是要放过自己，但是云开话锋一转，“你的面子是面子，别人的面子就不是面子了？这个玉钗摆了两个月，多少人因为它被你欺负，丢了脸面，你可曾饶了她们？”
一番话引起了群众的共鸣，这个卖货的多次用傲慢的样子对待看着没钱的人，在场的就有几个曾受了他的轻蔑，这回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看着人们逼迫的眼神，卖货的知道今天逃不掉了，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银子，心一横，嘴里憋出两声：“旺旺！”
围观的人群哄堂大笑，那卖货的再不敢看人的眼睛，两只手收拾银子和货，忙着快点走掉。脸上发烫，红晕从腮边扩到了全脸，又窜上了耳朵。
云开摇摇头，笑着走了，心想欺负我可以，谁让你那天欺负李雪梅，那可是我以后的老婆，现在你真是活该，可惜没有让李雪梅亲眼看到，要不她得多开心。
短暂的喜悦过后，云开不得不想一些现实的问题，比如那七两银子，可是这一年的学费，现在没了学费，学堂是不能去了。
学堂不去也罢，反正也学不到什么新鲜的东西了，那几本课本，自己也能看懂，早就厌烦了先生慢如蜗牛的教学进度，每回他讲课自己都会打瞌睡，睡着了又会被喊起来回答问题，却都能答对，把先生气得瞪眼喘粗气，像一只老牛。
想一想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何不找个清静的地方睡一会，还省下了家里的银子。母亲一个人操持家务，非常辛苦，总是念叨着能省则省，但是对孩子却很大方，只是苦了自己。想到这里，云开知道了要去哪里，向河边的树林走去。
一棵老柳树倾斜着向河中央生长，枝干粗壮柔韧，正是睡觉的好地方。万一掉下去也是掉到河水里，不会伤到皮肉，这可是云开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好地方。
树下几步助跑，顺着倾斜的树干冲上了树的中部，再攀几个枝，就来到了一个极佳的睡眠区。云开躺在上面，看着蓝天白云发呆，想着如果母亲知道了学费被自己花掉了会是什么反应，不禁打了个冷战，一顿臭骂是在所难免的。
又想到如果把这个玉钗送到李雪梅面前，她会是什么反应，心里美滋滋，脸上又露出了笑。
在一段一段幻想中，云开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云开又被一群女人的声音吵醒。
这是一群到河边洗衣服的妇女，她们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聊着天，有说有笑的，这是她们难得的社交时间，有什么新鲜事，小道消息，八卦新闻都会在这里分享。
云开被她们吵醒也只能侧耳倾听，反正没有什么事做，就当消遣了。
一个中年妇女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咱们村子里最近来了骗子？”
“骗子？骗钱还是骗色呀？你不会上当了吧！”旁边一女子打趣道，又有几个人笑了起来。
那中年妇女一点都不害臊，说道：“我倒是想让他骗，人家还不乐意呢！说正经的，被骗的可是咱们村的孟家。”
“哪个孟家？”
“还有哪个孟家，就是参军的孟凡他家，男人说有任务走了两年了，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女人自己强撑着家，家里一个淘孩子是个孩子王，可不省心。”
云开听得清楚，这正是自己家啊！自己怎么不知道被人骗了，从树枝上挺起身子，仔细听她们继续说的话。
“他家啊，怎么会被人骗了呢？”
“据说是来了一个道士，给她算命，说她命中克夫克子，过几天这两个人就都有劫难了，那个孟氏本来就担心自己的丈夫，让道士一下子就唬住了。”
“然后呢？”
“然后就说自己能消灾避祸，但是得拿钱呗，还给做了法，神叨叨的。拿一张灵符烧成灰在白纸上一吹，你们猜怎么样？”
“怎么样啊？”
“白纸上出现了一个血字！你们说怪不怪？”
“一吹就能出字啊？这是神仙显灵了吧，这事可真玄啊！”
“可不是，那个孟氏也被吓坏了，所以对道士的话深信不疑，道士指给她一条活路，说可以上山会合所有同门弟子，一起祈祷七七四十九天，这样就可以避祸消灾了。”
“这个法子听着挺好呀，怎么就骗人了？”
“嘿！好什么呀，还好那道士没找到你，要不然你也得被骗！”
这时候一群妇女里已经没有了闲聊声，洗衣服的揉搓声都没有了，大家都竖着耳朵听云开家的事。
一个老太太走过来说：“你可不可以快点讲啊，我急着回家给孙子做饭。”
没等讲故事的人开口，一边一直沉默的大婶开口了：“不行！你要是着急，你就先走吧！我早都洗完了，就等着听呢，你如果想听就得耐心地等！”
老太太无奈道：“好吧好吧，你继续讲吧。”又坐回去了。
“为什么说这是骗人的呢？你们想想啊，这全门派有多少人啊，祈祷近两个月时间，这花销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还有各种祭品用具，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这骗的可不是个小数！”
“呦，还真是，但是这道士以后的戏怎么演啊，不得露馅儿？”
“你还是太嫩，她一个女子，自然不能进道观，那些祈祷的事都是假的，但她并不能发现。”
“噢，这样啊，然后呢？”
这时又来了一帮洗衣服的妇女，四五个人，其中一个说道：“你们讲什么事呢？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姐姐从头开始讲呗。”
“不行！”上次要走的老太太站了起来，“要听你们就等我们走了再从头听！”回过头对讲故事的女人和颜悦色地说，“你接着讲，讲到祈祷都是假的了。”
刚来的几个人不满地混入听众里，女人接着又讲起来：“这个孟家啊还真的攒了不少钱呢，要不是这次被骗了，还真不知道他家这么有钱。”
“呦，这是被骗了多少银子？”
“我听说是这个数。”
“三十两？”
“少了？”
“三百两？！”
“对了，想不到吧。这孟家媳妇平常穿着打扮不像个有钱人，钱都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可能是要给她那个不省心的孩子说一门好亲事，这下可要了她的命了。听说还有几件稀有的首饰，都是贵族用的，也被一起骗了去。”
听到这里孟云开在树上攥紧了拳头，他想起了以前妈妈问自己，要娶一个什么样的媳妇。自己只是随意地回答，要娶个漂亮的大户人家的姑娘，让全村的男孩子羡慕。
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母亲默默为自己准备了这些，从那时起，最常听到的一句“能省则省”就开始挂在母亲嘴边。自己曾经不解曾经反抗，没想到母亲的吝啬都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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