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凉秋的季节,一望无际的旷野上未见草木枯荣,却突兀的有一堆堆尸体所筑起的京观,身披甲胄的士兵早已血肉模糊,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引来秃鹫从灰云之中附身冲下愉悦地发出了几声低吟,似乎想要饱餐一顿,除此之外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马儿的嘶鸣,余下的便是阵阵风声。
不知是夕阳西下,还是刀光剑影的驳杂,灰云净也被染上一抹血色,十分应景。硝烟在强风的助力下滚滚弥漫,尘土飞扬中有两骑身影慢慢出现,其中一人高举马鞭,似乎在指指点点什么
“一晃十年了,没有你我也没有今天,这江山,应该有你的一半。”
另一个人有些讪讪,却一脸坏笑地道:“我就是个匹夫,要这个天下做甚,不过跟你这小子比比谁媳妇儿俏我倒是乐意。”
起先气度不凡的男子似乎眉头舒展了许多,不过他极力的掩饰自己得意的表情,轻轻地催促战马向前行进,头也不回的说道:“咱们马上就打到京城了,里面的妃嫔无数,保准你能抢到个俊媳妇儿!”
“得嘞,以后你就是皇帝了,兄弟我也能捞个大将军当当,嘿嘿。”起初仅能听到的风声,被嘹亮的号角声所掩盖,二人身后有十几万人高举旌旗,去完成属于他们的不世之功。
面孔粗犷的老人有些疲态,打着哈欠,不过语气中明有些得意,他拉长了音调,冲这个刚给自己披上裘皮的年轻人继续唠叨:“他李家要是没我替他征战南北,估计现在还在西蜀编草鞋呢!对对对,小原,再去啊加点柴火。爹现在老了,有点怕冷,不过想当年......”年轻人白了一眼,打断了他的自吹自擂,“想当年咋了,马踏中原之后不还是被李家一纸诏书‘封’在了这塞北沙漠之上,当一个护国大将军。朝堂上的老不死都说你苏厉是土皇帝,可不是嘛,这风沙多大,全是土。”苏厉被自己的儿子狠狠挖苦一番,也不生气,裹紧了身上的皮裘怔怔出神,喃喃:“二十多年了,真他娘的想再打一场。”
儿子发现老爹的思绪飞扬,也不好打断,只是一边慢慢地向暖炉里递加柴火,一边望着老爹,就像小时候那样。不过让他怅然的是,父亲真的老了。
就这么一晃,二人在庭院中呆了一夜,府中新来的几个丫鬟也不敢上前提醒,只是在庭院门口站了一夜。当然这一夜看着天生拥有俊逸脸庞的年轻公子哥,再晚也不令人生困。其中一个小丫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脸色泛红,嘴角上扬,引得其他奴婢小声嗤笑。
漠北的气候恶劣,晚上还是冷的让人打寒战,这太阳才出来便让如花似玉的小丫鬟们额头出了些细汗。似乎苏厉也感觉到了热,蹬掉了昂贵皮裘,在摇椅上继续睡。
两个丫头壮了壮胆,拿着准备好的小扇为大将军和公子带了些许清凉,老人在梦中呓语,说了些打打杀杀的话,只见小丫鬟手在微微颤抖,嘴唇发青,不过保持极好家教的她们并没有停止摇扇。公子轻轻抬了下眼皮,慵懒地微微侧身,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对此场景已是见怪不怪了。
苏厉啊苏厉,世人都怕你,连自家的奴婢也不例外,说你是活阎王可一点不过分,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人,到最后也没自立门户,可那李家天子也未曾睡过一日安稳觉,你这武夫,真是世上少有的傻子啊...
苏厉娶了战国时期第一美人施骊,这位身负吴越两地国运的第一奇女子并没有像世人那样猜测嫁入大唐皇宫,而是选择了大大咧咧,身上有无数血债的苏厉,之后在上殿受封时,居然并没有封给这位开国功勋异姓王,只给了护国大将军这么一个空名号,并将他打发去了大漠,据说那里有大唐的龙脉。世人皆知这是无稽之谈,李家在西蜀举兵,怎这龙脉跑到了漠北,难不成是龙脉自己会动?苏家军里的骁勇善战的将军头子都希望苏厉能反了大唐,不过苏厉一声不吭的跑到漠北喝西北风,着实让这些浴血沙场的苏家军心凉了半截,五十万的苏家军,等到了大漠,还不足半数。有人认为是苏厉功高盖主,战国七雄苏家军独灭四国,所向披靡,其余的军队也就是给苏家军打打掩护,或者是以多敌少,解决下无关痛痒的战争。当时几岁稚童都会唱一首打油诗:“李家天子苏家军,宛若仙人降神兵。皇帝城中睡龙塌,醒来降书十万斤。”三百年的战国群雄割据,苏厉只用十年就帮助李家完成了大一统,以至于这些战国遗民听到苏厉的名字便闻风丧胆,敢怒不敢言。
不过也有一些小道野史说是那当今圣上和大将军都喜欢上了施骊,后来反目成仇,将二人贬去漠北,意味着永不相见。这个版本似乎更受说书先生的喜爱,皇帝和大将军突然变成了那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潇洒形象。虽然经不起推敲,但是细细想来,苏厉真的好久都没有入京面圣过了。
护国大将军唯一的儿子,之前起名为苏定原,颇有平定中原的意味,苏厉认为这个名字太具野心,后改名为苏北亭。苏北亭在王府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王府上禁止入内的凌霄阁去祭拜母亲,那个他未有任何印象的母亲。苏厉之前军帐中的军师徐良擅阴阳八卦,奇门遁甲占卜之术,曾对苏厉说过,将军夫人可育一子,乃百年天贵之人,不过此子克母,犯孤独命,三道入圣皆为吉,诸事难招六亲冷。果不其然,施骊怀了苏北亭后,难产而死,死前为了能顺利生下苏北亭用剪刀划破小腹,最后活活痛死。
关于自己母亲的死苏北亭一直自责,也渴望父母双全。不过如今的他也只能手捧那个拥有仙人之姿的女人的画像慢慢摩挲了。
大概是京城那边也知道了苏厉的儿子命不一般,在他八岁那年,宣苏北亭进宫做太子伴读。天子那点小心思,苏厉岂能不知,恭恭敬敬的应承了下来,可磨磨蹭蹭再到动身足足用了三年,诏书一催再催苏厉也无动于衷,后来干脆动用太子仪仗去‘请’苏北亭入京。大将军也不含糊,一把火烧了大将军府,谎称儿子的乳娘去世,因为施骊难产而死,乳娘也是义母,按律应守孝三年。没想到现在一晃苏北亭已经年近十八,可京城那边还不死心,太皇太后诞辰亲点想见见苏厉的儿子,并极有可能为在这太平盛世有“赫赫战功”的护国大将军封王。
此风声一出,群臣愤慨,上书谏言劝皇帝收回成命,理由很简单:这开国二十多年来,一直镇守漠北的二十余万苏家军,未曾打过一仗,寸功未建,何德何能封为异姓王,要是三十年前还说得过去,可是现在?二十万万的苏家军年年军饷的开销便占我大唐国库的三分之一,圣上此举,与替人养眷又有何区别?
皇帝倒是很好的定力,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更有铮铮文臣将妻儿老小十几口全部杀了,孤身赤脚上殿细数列土封疆的危害,即便这样仍没有打动皇帝,那名老臣仰天长叹,最后活活气死在殿上。满朝文武百官敢怒不敢言,便将这笔账算到了大将军的头上。
早些接到线报的苏厉与徐良此刻正在王府后的兰芝汀相对而坐。漠北三分之二是荒无人烟的沙漠,余下的这点地方倒是有一块风水宝地,名为兰芝汀,方圆八十里草木茂盛,并有河流瀑布,土地肥沃,仿若仙境,更难能可贵的是,此地地势颇高,依山傍水,下面则是毫无遮拦的平野,是兵家必争之地,相传是西王母娘娘手中兰花掉落之处。苏厉便在此处建造将军府,也算是蛮荒中的一处别致风景。
苏厉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略微有些遗憾:“徐良啊徐良,你说这文人雅士不都喜欢风花雪月,饮酒赋诗吗?你咋啥都不沾,天天鼓捣几枚破铜钱,害的老子每次跟你说说话都馋那酒味儿。”苏厉眼前的青衣中年男子稍微直了直佝偻的腰杆,脸色略显憔悴,撇了撇细长的胡须,不过今日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光彩,他惭愧的笑了笑:“别小看这几枚铜钱,可知身后天下事。”如果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苏厉定要骂骂咧咧,然后一脚将那人踹翻,不过既然是徐良说的,苏厉没理由不相信他。这位战国时期可跻身十大谋士之一的神机鬼才,其实更出神入化的是他的占星卜算,奇门遁甲,可谓是战国第一术士。
老人打开一卷泛黄书册边看边说:“这李家天子真是不留情面啊,执意温水煮青蛙,捧杀我,这几年寸功未建,让我名不副实。更有迂腐老臣因我而死,让我成为千夫所指,寒了天下文人的心,咱们这位陛下这算盘打得真响。”苏厉轻描淡写的几句便将这庙堂之事分析的井井有条,“你说我带小原此次入京面圣,能否平安归来?”
“世人皆知你是马踏中原的一代枭雄,皆知苏家神兵五十万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可不曾想过你要是放在如今的太平盛世,文治武功一样是卓尔不群。”徐良放下茶杯,投掷了几枚铜钱,仔细眯眼看了看,大笑道:“蛟龙东去,幼子为麟。”
老人也笑了,将手中书卷放下。那书中有一行字,好像已经被老人揉烂了。不过皱皱巴巴,文字依稀可见:
“苏军两万先行开路,未至日暮,汉军十万尸骨筑京观,而后汉地皆归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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