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到大池去，那里才畅快。”菩萨脸站了起来，招呼宗泽去热水池里。
宗泽摇了摇头，略扭转脸，不看菩萨脸的身形，眼神留意墙角的衣帽架，那热水池靠近衣帽架，也靠近他的钱袋子。他用力搓了搓身体，觉得干净了，然后将头伏进水里，快速洗头发。
热水池里，占护卫和菩萨脸相隔数尺，相互比划着，继续说些隐晦的话题。
宗泽没理这些了，他甩了甩头发，双手挤压发上的热水，随意扎了个小结发型，然后跨出浴桶走去衣架旁。
他取了一条抹布擦干上身，然后背对热水池，一下就除掉湿透的大裤衩，又往下擦了擦，准备换上了新衣服。
咦，没有可换的裤衩！失算了，他想起刚才没买裤衩！
如今光着身子真不雅！他赶紧穿上新衣裳，长裤子穿得通爽却心悸不止。
“宗泽，别忙着穿衣脸啊，来热水池泡一泡更爽劲。”菩萨脸看见换上了新衣服。
“不了，我洗好了，出去透透气。”
宗泽决定去找那个掌柜买条裤衩，再回来这里换上，要不去大卖场闲逛时，一不小心会失礼死读书人。
还好，他发现新衣裳的怀里也有口袋，于是将藏在旧衣服里的钱袋悄悄拿出，飞快塞进口袋，做完这些他才松了口气。
“两位兄台，在下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宗泽穿上鞋子，将旧衣裳卷成条状，然后朝两人拱手行礼。
“别走得太远，最好在门口等咱俩。”菩萨脸担心这个傻楞楞的书生会走失，澡堂很多人，寻找起来有点麻烦。
“说得对，这个澡堂里什么人都有，你莫听别人胡言乱语。”占护卫也答话过来。
“在下明白，不会走远。”宗泽说着拿起旧衣裳，轻手轻脚地走近大门旁。
“等等，我来开门。”菩萨脸“哗”的跨出热水池，光着身子快步走过来，拉了拉门，“这门有暗栓，防止外人闯进。好了，你出去吧。”
宗泽前脚出门，后脚刚抽离，背后那扇门就“啪”的关上了。
站在门外，他定定神瞧瞧四周，发现来洗浴的人更多，个个都捧着衣服，在宽敞的走廊里来来往往。
顾客多去澡堂大间。
宗泽略知柜台的方向，于是随众人往前走。
只见柜台里添多了一个伙计，与掌柜一起收钱和派发木简。
待客人稀疏的时候，宗泽立即走近柜台。
“掌柜，你可有新的裤衩售卖？”宗泽低声客气而问。
“裤衩？你——”掌柜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意思，“有，当然有啦，只是价钱有点贵。”
“多少？”
“十吊钱。”
“这么贵！一套衣服才二十五钱，一条裤衩就要十钱？”宗泽觉得掌柜是坐地起价。
“不贵啊，我的货全来自大卖场的老铺子，有口碑讲信誉，一条裤衩收十吊钱不贵。”掌柜细看对方手里的破旧衣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窘境，趁机狠赚对方一笔。
没法子，宗泽只好应允：“十钱就十钱吧。掌柜，你快拿给我一看，合意的我就买下。”
“包你满意，不过你要稍等一会，我唤人为你去拿，不满意你可不要。”掌柜说完招手叫旁边的伙计俯耳过来，在其耳边细说了一会儿。
伙计瞧了瞧宗泽，脸上浮起一阵惊喜，离开柜台朝大浴间走去。
“贵客别急，等候一会就有货。”掌柜说着向宗泽作了个“请”的手势，意思叫他在往一旁等候。
宗泽只好挪往墙边站着，他盼菩萨脸和占护卫别洗得太快，否则自己不知去哪里穿上新的裤衩。
很快，那个伙计领着一个男孩走来柜台，这个男孩约七八岁的光景。
“掌柜，三伢子不肯呢，说要送他一条大间的木简才去。”伙计说道。
掌柜听了奇怪地问男孩：“三伢子，你刚洗完，拿木简有何用？难道你想再洗一次？”
“对啊。我跑回铺子拿裤衩，一去一回的必定满头大汗，今晚喜宴我可不想让人说我没洗澡。”
“好啦好啦，你回家把裤衩拿给我，我就给你大间的木简。别哆嗦，快去拿。”掌柜催促男孩快走。
“且慢。”男孩左右看看，“客人呢，我要看他胖瘦如何。”
“就是他。”掌柜指了指墙角的宗泽，刚好宗泽也抬头看过来。
“呵，是个瘦子，看他打扮像巫师的徒弟。行，我去拿裤衩。掌柜，拿多少条？”男孩打量了几眼宗泽，继续与掌柜说话。
“一条。”
“啥，就一条？你要我跑老远路，这生意我不接。”
“喂，三伢子，言而有信，刚才你答应过我。”掌柜急了，瞪着男孩说，“你不去，我告诉你爹，说你推掉了一笔生意。”
“你——你想累死我啊，就会搬我爹出来。好，我回家拿就是。”小男孩嘀咕地走过宗泽身边，忽扭头直直地瞪着宗泽的长裤。
宗泽心虚地侧身一下，双手本能地遮住腿部，回避男孩的注视。
“哈，你没穿裤衩，我家开裁缝铺子的，我一眼就看出来。”男孩忽然凑近宗泽身边，低声说道。
“我……”宗泽窘迫不止，刚才听得掌柜叫男孩去拿裤衩，“小孩你快去快回，我可多给你一点钱。”
“你不用给我，我只会向掌柜要钱，只是你可不可多买几条？我家的衣服不错哩，裤衩耐用且价钱不贵。”男孩很会拉生意，马上推销自家的货物。
“不贵？我觉得太贵了，一条裤衩就要十吊钱，你还说不贵。”宗泽带点讥讽口气地对方而说道。
“啥？十钱，我家的裤衩最贵的只卖二钱。”男孩有些疑惑的样子，“哦，我知道了，掌柜欺你没裤衩穿，趁机索要高价。走，我带你去我家铺子，那里有好裤衩只卖二钱呢。”
“不可，我是与朋友一起来的。你快去拿，我就在这里等你。”宗泽地不愿意，这里人生地不熟，冒失地跟这男孩回家更不是明智之举。
男孩回头看了看掌柜，发现掌柜正在忙碌着，心想你这个老财迷，想坑客人还带坏我家的铺子名声，我才不上你的当。
“巫哥，给我五吊钱，我回家给你拿两条好裤衩，如何？”
“这样——”宗泽担心这个男孩拿了钱不回来，自己不但被骗钱还没裤衩穿，还有菩萨脸和占护卫洗完出来没看见自己，更是麻烦事。
“我不骗你！”男孩有点急，怕生意崩了，“你跟我去后门，咱俩别让掌柜看到，他想狠赚你一笔，咱俩的买卖不需他作中间人。”
“去后门？有什么事？”宗泽不明所以。
“你随我来，到了我才告诉你。”
宗泽心想这里人来人往，谅你也不敢使坏，于是他点点头，跟着男孩来到了后门。
这里也有两人伙计在招呼客人。
门外的天空很亮，却不见阳光。
“那条山路往何方去？”站在门口旁边，宗泽看着门外的山道问男孩儿。
“下坑的山道，坑底就是大卖场，渔村的鱼获、山货、织物什么的都在那里出卖，山外的客商也常常结伴前来，坑底还有一条出山的小路，山口有长阳族的武士把守着。”男孩指着门外那条盘绕的山道告诉宗泽。
可是宗泽有点不放心，摇头说道：“小孩，这山路看似很远，你跑个来回也太累，我不买你家的衣服了，待会我与朋友去大卖场。”
“巫哥，你不相信我。给，这是我的银锁。”男孩竟然摘下脖子上的银锁，塞给宗泽。
可是宗泽没接，他知道这是男孩最珍惜的东西，他的四弟也有一把这样的银锁：“不要这样……银锁我能不要。”
“巫哥，你没穿裤衩心里慌，我也想为家里做成这买卖。这银锁你收好，给我五吊钱，待我拿两条裤衩回来，你把银锁还给我就行。”男孩的脸上满是期待与恳切。
“好吧。”宗泽受不住这样的表情，只好接过了银锁，然后背向男孩，快速从怀里的钱袋拿出五吊钱，“小孩，给你钱，路上小心，别摔倒喽。”
男孩双手接过钱，紧紧抓住：“巫哥，你站在这里别离开，我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回来。”男孩说完冲门而去。
守门的伙计似乎被吓着，一个伙计见了喊说：“三伢子，跑啥啊跑？你这样跑回家真是白花钱洗澡喽！”
宗泽听了觉得伙计说得在理，可是自己没穿裤衩确是难堪之事，心盼那个叫三伢子的男孩跑快些。
门外阵阵冷风灌进，冷得他的双腿哆嗦着，他把银锁随手戴在脖子上。
“巫哥，你站在这里有何事？”当客人稀少的时候，一个伙计发现了倚墙而立的宗泽。
“等人。”
“等谁？这里是后门，客人洗完澡多从后门回去，他们或回家或去大卖场闲逛，你等人应该去前门等。”
“我等三伢子。”
“哦，你多半向他买衣服。”伙计笑了笑，打量几眼宗泽，这让宗泽很心悸，深怕这个伙计也看出他没穿裤衩。
宗泽点点头，没再答话，只是焦急地看着门外的盘山小道。
那个伙计也不理他，继续招呼来往客人。
菩萨脸和占护卫不知洗完没有？他俩出来看不见我，会不会怪我？
忽想到这些，宗泽连忙回头张望。
还好，没看见他俩。
宗泽只顾庆幸，一手提着旧衣服，一手悄悄按了按怀里的钱袋，好让心情安然下来。
等人是烦心的事。
快半个时辰吧，我的脚都麻了，三伢子怎么还不回来……宗泽开始焦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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