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看柯小悦,曾正轩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傻，反倒发现她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毫无疑问,她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
柯小悦握着尚有余温的牛奶杯,平静道：“我不是傻，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
曾正轩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曾正渊早在柯小悦开始述说往事的时候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蔚蓝的眼眸此刻竟变成了略带暗沉的墨蓝色,一字一句说道：“柯小姐,你真的让我很惊讶。”
原来有人可以为了一份恩情做到这个地步；原来有人可以如此无怨无悔地付出。若是他当年救下的人不是杨雪，而是柯小悦，结果会怎样？
曾正渊不想拿任何人与杨雪去进行对比,可是他忍不住。
面对杨雪的抗拒，他会非常恼火，却也十分愧疚。
他常常在想，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现在,面对同样遭遇的柯小悦，他才猛然发觉,自己何曾亏欠过杨雪半分？
他把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她可以不接受,却也不能因此怨恨他。
他或许没有给过她选择的权力，但是在接受他帮助的那一天，她却拥有拒绝的权力。
她完全可以对他说：抱歉，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因为我无法回报你。
那么他一定会放手,他曾正渊何曾强迫过任何人？
这些日子，他每时每刻都在煎熬中度过。
他不断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逼迫杨雪，以至于让她走上了绝路。
但现在，他被情爱蒙蔽的眼睛陡然清晰了，被懊悔和沉痛折磨的心脏陡然解脱了。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显得那样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女人，他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
他忍不住笑了笑，直言道：“柯小姐，你是一个好女人，汪其昇配不上你。我很欣赏你，也不忍心为难你，这样吧，你把这瓶酒喝光，我就放过汪家怎么样？只要汪家在米国投资的新能源汽车公司被解禁，免除了10亿美金的巨额罚款，汪家完全可以在国内申请破产，去海外继续发展。想必你也察觉了吧，我看中的猎物一直是金盛，即便你扰乱了我的布局，我照样有办法拿下它。只要我不放手，汪家绝不会有机会逃脱。”
柯小悦盯着桌上的伏特加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曾正渊有千百种方法得到金盛。
瑞申已经破产，它在金盛的股权将面临清算，只要曾正渊在**找一个背景干净的代理人收购这些股份，他照样能把金盛收入囊中。
凭他的人脉和手段，愿意为他效力的人多得是。
金盛依然处于危局当中，这一点柯小悦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缓缓伸出手去拿酒瓶，却被韩骏用力握住手腕，沉声道：“你别冲动。”
曾正渊目光闪烁地看着柯小悦。
曾正轩不忍道：“哥，算了吧，你别为难柯小姐。”
柯小悦拍了拍韩骏的手背，轻笑道：“我没有那么傻，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曾先生，您不会为了一瓶酒放过瑞申和金盛，这一点我清楚，您也清楚。那是关乎到几千亿美金的庞大市场，是您志在必得的猎物。您若是真的因为一瓶几千块钱的酒便放弃了这样一宗大生意，我会怀疑您的脑子有问题。而我选择相信您并喝下这瓶酒，我也会怀疑自己的脑子有问题。”
柯小悦靠倒在椅背上，徐徐道：“您不必逗弄我，我们均已在局中，您出招，我接招，直接一点会更好。”
韩骏这才放开她的手腕，眸色暗沉地去看曾正渊。
曾正渊打开那瓶伏特加，倒了满满的一杯一口饮尽。
轻笑道：“柯小姐果然擅长打直球，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像您这样真诚不作伪的人了。能认识柯小姐我很高兴，这杯酒我敬您。不瞒柯小姐，我最近已找到了合适的代理人，不久之后便能入主金盛，柯小姐想救金盛一定要快，我等着您出招。”
他蔚蓝的瞳仁闪烁着亮光，眉眼舒展的样子显得很轻松愉悦，与初见时的冷冽完全不一样，像是一块冰，忽然之间就融化了。
察觉到兄长久违的好心情，曾正轩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柯小悦颔首道：“我明白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曾先生的并购。时间紧迫，我就不陪曾先生吃饭了。”话落起身便走。
韩骏连忙跟上去，用手虚扶着她纤细的腰，又用另一只手隔开迎面而来的侍应生。
曾正渊举手喊道：“柯小姐，我建议您把孩子打掉，这一切对您来说太沉重了。”
这是他头一次对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产生如此深刻的好感，也是他头一次设身处地地为旁人考虑。
喝下这瓶酒，柯小姐就能甩掉这个孩子得到解脱，没有人会因此去指责她，但是她不为所动，在逃避和承担之间，她选择了承担。
柯小悦步伐没有一丝停顿，径直走远了。
曾正轩好奇地问道：“哥，你说柯小悦这次能救金盛吗？”
“瑞申的资产三天后就要拍卖了，其中包括它在金盛的45%的股权。如果柯小悦能在三天之内凑够三亿资金，尚且有机会跟我争一争。”曾正渊切下一小块鹅肝放进嘴里品尝，末了叹息道：“刚才我应该挽留柯小姐的，这家会所的西餐做得很好，柯小姐应该会喜欢。”
他放下刀叉，轻笑道：“下次吧，下次一定要请柯小姐尝一尝。”
曾正轩吐槽道：“哥，柯小悦肯定不想再跟你见面。三天凑齐三个亿，这比登天还难，柯小悦能做到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向着自家兄长，反倒有点担心柯小悦。
曾正渊收敛了笑意，徐徐道：“商场如战场，这句话不是说着好玩的。最近你太闲了，去公司历练历练吧。”
回应他的是曾正轩的哀嚎。
离开会所后，柯小悦挺直的脊背忍不住弯了弯，却又马上被韩骏扶住。
他轻轻拍抚着她，柔声道：“我去帮你筹钱，你别担心。”
“至少三亿的拍卖金，你上哪儿去筹？”柯小悦摇头苦笑。
“我账户里还有几千万的流动资金，我再跟我爷爷借一点，应该够了。”
“我拿了你的流动资金，你公司需要周转该怎么办？”柯小悦坚定拒绝：“我不能要你的钱。”
韩骏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说道：“柯小悦，你别总是说‘我不能’，你也要问问自己需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有些事你完全没必要独自承担，你试着去依靠别人不好吗？你又不是女超人。”
“我能依靠谁？”柯小悦不解地看着他。
韩骏深吸了一口气，慎重道：“你可以依靠我，你试着把重量分一些给我行不行？”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哀求。
当他拒绝柯小悦的告白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如此渴望她的全心依赖。
他愿意为她抵挡狂风暴雨，也愿意为她承受一切重担，他希望她能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柯小悦没有办法理解他的心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凭什么把担子丢给你？韩骏，你为汪家做得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麻烦你。”
一句“没有关系”便把韩骏滚烫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咬牙切齿地看了柯小悦好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走之前沉声叮嘱：“我去抽根烟，你在大堂里等我。还有，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汪家，是为你。”
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柯小悦气死，但是他能怪谁呢？
如果当初他没断然拒绝她的告白，如果他能放下偏见认真地去了解她，还有汪其昇什么事？
他连抽了两根烟才恢复平静，闻到衣服上浓烈的烟味，心头竟涌上一股罪恶感。
无论如何钱是一定要凑的，除了他，谁还能帮到柯小悦？
这样想着，他拿出手机给自家老爷子打了一个电话。
当他回到会所大堂时，却见柯小悦也在打电话。
她用流利的英文说道：“是的，三天之内给我打过来行吗？对，我不后悔，没了这个实验成果，我还可以研究下一个，谢谢您的帮助，太感谢了。好的，我稍后把账户发送给您，谢谢。”
挂断电话后，她低着头，两侧的发丝遮住她侧脸。
看着她维持着这姿势一动不动，韩骏的心脏像是被一颗子弹击中，痛得几欲爆裂。
他大步走过去，不敢置信地低语：“你把你的实验成果卖掉了？”
“没错，卖了八千万美金。”
韩骏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能用平静的语气跟她说话：“我已经凑够钱了，你立刻打电话回绝对方。”
他也是做研发工作的，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研究成果对研发者而言意味着什么。
正如汪申坤宁愿舍弃一切财产去拯救瑞申一般，他也绝不会把自己的软件交予不相干的人去开发。
对他们而言，研发成果与他们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他简直无法想象柯小悦做出这样的决定时心里有多痛苦。
这项研究成果是她立足于生物学界的根基，是她叩开国际顶级学府的敲门砖，失去了它，她将来如何自处？
有些人搞一辈子研究都没能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而柯小悦与他们比起来是何其幸运？
现在她亲手放弃了这项科研成果，将来还能不能有更好的发现谁又知道？
为了挽救金盛，挽救汪家，她几乎赌上了一切！
韩骏真想摇醒面前这个女人，却更想狠狠地拥抱她。
如果当年他能取代薛姨去资助柯小悦该多好？
他不需要她报恩，他只希望她快快乐乐、轻轻松松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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