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这是陶班长的跟班，我后来的小弟，精细鬼强子对我这一役的深刻总结。
说来可笑，发生在我身上的，第一次让我切实感受到人生转折的战役，我居然没有什么连续和完整的印象。
强子后来比比划划地说，当我们正准备扒你的裤子，掏你的鸡的时候，你突然如雄狮般怒吼起来，然后就一个箭步冲到陶子面前。
很明显，强子是个见风使舵的主，自打认我做大哥后班长就成了陶子。
“你一定是学过兵书，要不就是祖坟里埋着领过兵打过仗的人，你居然懂得出其不意、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强子不无阿谀地说着，“你注定是个大人物，这等小打小闹的战争根本不放在心上，所以你不记得也正常。”
强子一边自以为是地分析着我当时的心理，一边煞有介事地演示着我当时的动作。
“你蹲在地上，看起来是害怕，实际上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你瞅准了机会，就这样拔地而起，直逼陶子。”强子顺势做了个猴子跳跃状，“最最让我佩服的是你的武功，你就快到陶子面前时，居然一个垫步横着就飞出去了，直接用你的脑袋把陶子顶躺下了。接着陶子就狼嚎一样嗷嗷地捂着裤裆打着滚叫唤，但他怎么叫唤也没有你的声大。”
虽然记忆里残存的片断不多，但几个关键点我还是有印象的。
我心想，那他妈哪是一个垫步，分明是鞋子太大不跟脚把我绊摔了。也就是这一摔，我硬硬的脑袋直接与陶班长软软的裆部发生了激情而热烈的碰撞。
结果是我成了武林高手，并欣然获得了铁头功第十八代传人的光荣称号，同时随着这一称号的叫响，不仅我的其它名号悉数地烟销云散，而且我的班级地位、同学声誉也与日俱增，不仅很快斩获了以阿强为首的一众兄弟，也得到了与思然妹妹第一次四目相对的机会。
而陶子，也就是陶班长，事后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一直都如骑马一样劈着腿走路，而且去厕所撒尿连来带去课间那十分钟根本不够用。要不就是没等到地方就开始尿了，要不就是已经尿完了还不知道。据强子说，那段时间陶子尿尿那玩艺肿得还真就像个桃子。
“四哥，你家奶奶是不是武林高手，为了躲避江湖追杀，才带着你跑到这儿隐姓埋名的？”这是强子不止一次追问我的问题。
我从来不置可否，只是呵呵一笑，“你知道的太多了！”
四哥就是我，我就是四哥。这倒不是说我排行老四，我是独苗，无兄无弟。
奶奶说因为我出生的那天是正月初四，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正四，朱正四。虽然不知道和朱重八是不是一个祖宗，但我还是庆幸自己没有生在三月初八，要不然依着奶奶的思路，必然朱三八无疑了。
朱正四第一次打胜仗后回家的情景，和今天遇见臭和尚后回家的情景很有几分相似。
同样的夕阳西下，同样的残阳如血，同样的裸着上体。
不同的是，如今，我的上衣在手里，当年，我的上衣在风里。
“奶奶！”这是我每次冲进家门的第一声，也往往是得不到任何回应。因为奶奶不是在外面捡拾破烂，就是在捡拾破烂的路上。
“正四回来啦？”
这次却出乎我的意料，奶奶居然在家，而且就像算准了我今天会回家一样，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这是给我做的么？”
“那还能是喂狗的么？”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我算计着钱也差不多败坏光了吧！”
“奶奶就是奶奶。”我吧唧在老太太额头上来了一口，结果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奶奶一个巴掌。
我们住在镇子边缘的平房区。这个区域属于镇上的贫民区，住着的多是周边乡下集中过来的推车拉脚、搬砖运土的劳动人民，因为贫富差距不大，所以划不出太多的阶级成份，彼此交流和睦，互相和气友善。很是有些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优良传统。
在这片区域顶数奶奶岁数大，所以住在这儿不管是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叔，还是三五岁的光屁股娃娃，见了面一概都称一声奶奶。弄得我和他们之间辈分乱得排也排不准，缕也缕不清。
贫民区家家户户有个不大的小院，存放点杂物，种植些蔬菜，而我家院落里重点堆放的都是些破烂。
奶奶虽然是个捡破烂的，却是个非常整洁的小老太太。奶奶每天早出晚归捡回来的东西总是要分门别类地捆扎起来或者码放起来，哪里放纸壳，哪里放废铁，哪里放塑料，哪里放瓶罐，规规矩矩井然有序，从来不会乱堆乱放。
奶奶常说，屋里是生活，屋外是事业。
奶奶还常说，日子苦的时候，穷日子要当富日子过，日子甜的时候，富日子要当穷日子过。
我一直也理解不了奶奶的高度，什么叫做穷日子当富日子过呢！
记得小时候，总能看到别人家的小孩不是换了新衣裳，就是买了新玩具，我也就扯着奶奶要。奶奶就和我说，明天奶奶就去捡，捡到钱了就给孙子买。
这么多年过去了，奶奶从来没有捡到过钱。
“快吃饭吧！一晃好几天没有回来了，又跑哪里去了？”
“哪也没去，就是和强子在一起了。”
“强子也不念书了？”
“他不念？他上学的劲头足着呢！学的不咋地，目标还挺远大，正在努力复习准备考高中呢！这两天不是月考放假么，找我玩了玩。”
“你不好好念书，可也别拉扯了别人后腿。奶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管不住你，念书多好啊！”
“奶奶奶奶，快快吃饭！我都要饿透腔了！”我赶忙打断奶奶的话，要不然她老人家又该说个不停。
我毅然决然离开学校不再继续读书这件事一直是奶奶的心病，基本有一种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黎民百姓的一种负罪感。所以每每提起就会反思很多自己的无能，老天的不公等等。继而就会担心我过早离开学校少了管教，万一学坏成了社会敌对分子怎么办。
我就总安慰奶奶，您放心，我不会学坏的，我这都已经坏冒泡了，把全家人都害得死得死亡的亡，我还敢再继续坏下去么！
上学，读书，学业有成。
这何尝不是我梦寐以求的梦想，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从我第一次与陶子打架开始，我就对人生有了崭新的认识。
奶奶穷，我也穷，穷就会被人瞧不起，就会被人奚落，就会被人践踏。你的所有努力，所有付出都会因为一个穷字而一文不值，一无是处。
而富有的人，则不同，他们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有着被人高看一眼的理所当然。
穷，就没有尊严，更无从谈及被尊重。
所以，我要改变我的命运。而我的初级目标就是要让奶奶过上好日子，让奶奶获得最最起码的人人平等。
之所以选择退学，我也是犹豫再三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最终用扑克牌做出的决定。
我承认，这是天意！
升入初中，我依然是二等公民。分配班级都是按照成绩进行，但我的成绩虽然靠前，但排名却必须靠后，只能进入差等班级。
班主任许老师倒是一位非常不错的老师，时至今日我依然对他心怀无限感激。因为他，也唯有他，曾经为我的学业和前程争取过，努力过。
“校长，朱正四成绩不错，分在我们班，有点可惜。”
许老师那时刚刚毕业不久，年轻又不世故，处事也不圆滑，领导说让他锻炼锻炼，把我所在的班级交给许老师手上。
班级近50名同学，从学习成绩上看，排名全校同年级最后，不过我除外。从综合素质上看，同样排名全校同年级最后，这一点我不一定除外。
“许老师，你任务重啊，既要教学，又要管理。这些学生交到你手上，一方面是看你年轻，让你从基层做起，有利于你的进步和成长。另一方面，你也要理解学校的良苦用心，要为学校、为家长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只要能让他们顺顺利利毕了业，不拖学校后腿，你就是学校的功臣。
至于朱正四么，你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可是没有学籍，他考全校正数第一和全校倒数第一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滴，所以你也不要太过于计较啦，如果成绩可以不也正好提升一下你们班级的平均分么！”
人生的就是这样，你永远没有属于自己的选择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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