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她领回去,一切照旧,吃用的要换,她要比你吃得好,用得好”三娘低着头,切声应了,屋外跪着的赵顺露被三娘亲手扶了起来,她一向气傲,是梦十三楼里受责最多人,她不哭,至少不在别人面前,在房里,也只许自已淌三滴泪。
因为一泪奠父,一泪奠母,一泪奠亲,他人陌情不值得她哭。
“你莫觉得苦,如下你有依着,有靠着的,可世上寡义多是读书人,若事不成,你又依谁呢?”马车微晃,三娘压着音,赵顺露一言不发。
三娘又道:“终归是要考量清楚的”
“我明白”她又抬起头来,同那些屡试不中的科生不一样,她不喊不叫,心中却裹挟了太多愤恨。
三娘止住了言,知晓再多说也是无用的。
她是要赔了的。
“娘——”我从前庭折回来,听得适才母亲找人来唤,别了望合就往回走,在院里望见母亲,大哥和李良棣也在,不知说些什么。
“温七来了”
母亲抬了头,止了李良棣的话头。
“怎么了?我才听到便过来了,可是要回府了?”
“是要回府了,明日南和寺住持出关,你同良棣随着贤王殿下去一趟,适才拜帖已至,去拜拜也好”母亲说得平淡。
“不是,这,这也太过匆忙了不是么?”
哇,我真低估了这货。
真做得出来。
母亲眨眨眼“明日是收庄成的日子,我可无时间同你们乱缠,他叫你便去,不妨什么的。”
“有人不想去喽”李良棣在旁递着话。
烦死了,烦死了。
“母亲,不去行不行啊?”我怯生生地。
“不止你一个,同福县主也要去拜,顺带着要带上你,现下你也大了,对外要会应对,这样可不行”
“不去,就在家抄书”
我幽幽又听见某人在装腔作势,若不是顾着他身后的杜若,我定要和李良棣好好理论一番。
“规矩些,仲萃你是兄长,让着妹妹些”
他遭了母亲的警告,我有些雀跃,当然微微的一点。
我被母亲下了命令先回府,由着采?押送,我并不晓他们又在议什么,李良棣久久望了我一眼,并未说什么。
我没看到元晞。
府里灯亮,管家说,只有三姐姐回来了,五哥和五嫂还在前庭。
我走回淳华阁的时候,远远看见省心阁的门开了,二姐姐一舞,博取恩宠,这样快便走了,我觉得空落落的,原来什么样都变了。
“你们先回去收拾房间吧,我过会儿就回来”
我犹犹豫豫,没有人应我
靓纹皱眉,紧紧跟着我。
我转而对容华道:“你带着她们先去,这里近,靓纹陪着就行”
“是天黑怕滑,姑娘小心”
她应了,领着后头丫头回了淳华阁
我望着门,向黑处走去。
“七姑娘”门口的小厮见我行了礼
“父亲吃过药了吗?”
“还未,需三刻后,送药的才会来”
我转向靓纹“你在这儿等我”
堂屋亮着灯,父亲应该还在读书。
“温七给父亲请安”我记得姐姐哥哥们的规矩,跪在了外头。
屋里走出了人,步子稳键,熟悉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
“进去吧,温七”
“望叔”
李涓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老爷在里面的”
“是”
我提步迈进去,屋里没再焚香,但挥之不去的药味成为这里的新味道,父亲在雕花要椅上坐着,堂上还是挂着那四个大字——乾?离坤
“温七过来”
我往前去,如今才细细见到了父亲的模样。他的胡子又长了些,不如原来黑,蒙了一层灰色
“爹”
“夫子回家去了,最近可有读什么书?”他声音沙哑,面容上多有疲惫。
“府里来了姑姑,母亲督着我们学女工,除了几首宋词,近来未读什么。”
父亲点点头。
“爹,你病好些了吗?”
“近来,按时服药,休养调理。你也病着,要忌口,年少不注意,到老遭的罪就多。”
“可这究是什么病,他们不许我见你。”
“爹爹也听不懂郎中们说的,他们太多唬人,药多吃了几副他们便赚得多些”
有道理
“罗郎中就像个江湖骗子”我瘪瘪嘴,脑海里映出他日日喝醉的模样。
“爹爹就不知道了”他把桌上的青云纹瓷盘捧到我的面前。
“吃些龙眼,去去口里的涩味,今日温七去采莲了么?”
爹和我一样食甜,食多了嘴也起泡。
“采莲?没去,他们挤得紧,河池里都是船,再说那五彩莲蓬也涩得很,不好吃”我含糊着,计划将龙眼吞下
“不过,今天很精彩,温七上次落水丢尽了脸面,还好有二姐姐,倒不至于落口舌,所以温七来给父亲请罪”
“不是你自已往池塘里跳的,今后结伴,离水,离悬远些,若伤了性命,是如何都补不回来的”
父亲摇摇头又道:“温七,莫轻信他人”
“你的病和我的病一样啊”
她觉得冷,或许有些心慌,再过一刻,一切都将成为定局,她这颗子,要么落在棋盘上,要么被吃掉。
婵练望着铜镜中的红妆。
“贵女先吃些羹汤吧,离吉时还有些时候”
旁人递来热的吃食,她听过这碗汤的名字。承恩汤说是用生苦的果心,择三类并着醇甜的果肉烹成,新妃侍寝前才得一碗,饮尽皆承恩,吃了便就是这宫里的人了,亦作种认可。
她略有吃惊,这样的事来得太快,望不出好坏。
“劳烦”
她捧起那烫金福纹碗,汤匙一搅鲜热就跑了出来,汤液稠晶,烹物明亮,况如未煮的模样。
瓷勺送櫻口,五味触现,却不难喝。
“你可品出些什么来?”
汤碗在她手里微微一颤,那男音从她身后响起,婵练低头放了碗连忙跪下去。
“叩见圣上”
元昭无心吓她,对适才的把戏感到满意。
“起来吧”
左右的奴婢都退了下去,李婵练只着了单衣,从地上起身。
“这里面的东西你品出什么来了?”他指指碗
“奴婢愚钝,没吃出是什么用料”
元昭突然伸手去拿那碗,舀了一勺吃下去。
“苦——”
她来不及制止,眼见着元昭就吃下去,婵练从袖子里拿出锦帕,恭敬地递去。
“的确是苦,那群奴婢放多了糖”他拧拧眉眉头,把帕子往桌上一扔,元昭着实不该自已上手,三勺糖熬得发苦,红鸾夜听到这样一个字,说他不是自作自受那便是假的。
“苦能思甜”
“恐怕只是苦中作乐”
她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架子,却透着不屈的意味,仿佛她只是安分地丫在那儿,没有畏惧,没有心悦诚服。
“游园是如此,前庭呢?”那清楚的眉目藏匿认可,他直直望向她
李婵练一时语塞良久道:“能得此良机,是奴婢的福分”
将位置放低了,元昭听来耳顺,见她既不是小气的模样,心里已觉她是识大体的,未免喘了口气。
“近来读道,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你作何解?”
“《子夜歌》末,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终是一场梦,凡往种种,便都散了,人孰能无情,可再将情赋于空梦,心身俱空,又拿什么来弥补呢?遗恨尽浓,我想李后主。无能为力才伤心至此,可他本不善治,留他于世作诗赋或有用”
她并不打算瞒,照了吩咐的说辞着,皇帝独好情言,这一点又需什么假呢?
元昭听罢她诠释,从椅上起身来。
“替朕更衣吧”
“是”她躬身点头。
夏里的荷塘从不静的,不是草丛里有蝈蝈,便是青蛙跃水。
“仲萃,他抑或不是这个意思呢?”
房里剩烹茶的火炉烧得啪啪响,刹那静下的空气是某种隐忍的前奏。
李良棣紧紧握着那一尺二的湘妃竹,这是李华练过年时亲手劈的竹子,上面题字便不知出自谁手了,只见那行书形逸,内蕴风骨,不像是他自已的手笔。
“可兄长,这些事且都是冲她来的,我不愿多想,以他品性,意欲此为,并不违常理”
“她懂什么?他要她做什么?”李良挚扬了声音
“温七,她什么都不懂,将她搅进来,做什么?”
“她是可以什么都懵懂”语气忽然垂了下来,彻沉心思暴露,在他眉眼里,李良棣直视着兄长。
“无须直发,牵制于动,他没有?你说他有良心,但哪件事,又是他光明磊落坦荡了放手做的?”
李良挚的手指敲击着膝头,他撑着双臂,紧闭双唇。
“你会吗?”李良挚顿了顿,抬眼望着他
“倘若他走到那一步,要挟你,你会吗?”
“父亲也好,李家也罢,能拿捏的能脱身的,还有几个?婵练入宫,婉练且说未定,可她又能拖多久?这都是被盘计好的,我们做不了清流!”
“朝局如何,怎可就下定论?”
李良棣轻哼出一声来
“瞧着吧,我们总得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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