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站前等车的时候，前面的十字路口好像出了什么事，许多人围在一起。距离大概一百多米，近视眼根本看不清。
“别看。”楚柠忽然开口说。
我：“好奇而已。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我看见他身后跟了一只猫，和我之前见到的那只小白猫很相似。
我：“原来你也养的猫啊。我之前好像见过一只，跟你的猫挺像的。要带着它去上课吗？”
他对着我，竖起了食指贴近嘴唇做了个示意让我安静的动作，为什么让我不要说话？
“干嘛啊？”我小声地问他，环视了一下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只见那只小猫渐渐变成了人形，那……那是楚柠的样子？！穿着黑色的打底衫和长裤，白色的连帽风衣外套，戴着帽子，帽子下苍白的脸，毫无血色，身后有着一双黑色的翅膀，羽毛清晰可见，和梦中的那个他一模一样。可是……他……在我身边的他……怎么会有两个他？！
我指着那个脸色苍白，眼线清晰，眼神空洞的他，刚想张口问：“怎么……”
身边穿着淡黄色卫衣的他，用手捂住了我的嘴，贴近耳边小声地说：“不是跟你说过，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说出来吗。”
我惊恐的望着他，难道我还在梦里吗？用手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会疼！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身边这个捂住我嘴巴的楚柠，他的脸是有弹性的，真实的。原来昨晚发生的，不是梦，是真的，面前的这个他到底是谁？那个着装奇怪的楚柠又是谁？怎么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是双胞胎吗？
我看着那个神情冷酷可怕的他，手中突然浮现一个黑色的本子，以惊人的速度飞奔到事发的所在地，打开那本子看了一眼，合上了，那黑色本子突然消失在手中。继而从身后拿出了一根长长的柄，长柄上面浮现一把锋利的，闪着银光的弯弯镰刀，往人群中某个身影挥去。
我吓得手里的手机掉落在了地上，推开楚柠捂住我嘴巴的手，弯下腰捡起了自己的手机，幸好没有坏。这不是重点！那个黑色翅膀的他，在杀人？！正当我准备向‘案发现场’跑过去的时候，身边温和眼神的楚柠拉住了我。
“可是……他……”我忍着不能说出口的话，焦急的直跺脚。
忽然那个‘杀人’的他瞬间移动到我眼前，盯着我，冷酷地说道：“只有你能看见，如果说出来，就会遭遇九年前一样的灾难。”
“你……”我不知所措，心中很多疑问都不能说，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我是冥界的死神。”说完他便变幻成了那只白色的小猫，往楚柠身上跳了过来，消失在他的身体中。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看见这些，大白天的，难道我出现了幻觉吗？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的精神健康出问题了吗？不行，我得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直视楚柠。越想越不对劲，他跟我说的话，还有那个有着翅膀的人说的话，这一切不像是幻觉啊？他是死神？！死神我怎么可能看得见的？还有，他为什么总是跟着我？难道我……命不久矣？！不会吧？这么长时间跟着我，也没见他动手啊。好像他还说过会保护我，没道理啊，若真的是死神，不是应该只取人性命的恶魔吗？不取我性命为何跟在我后面？莫非是我印堂发黑？虽然经常走霉运，不至于这么黑吧，跟着我做什么啊？我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他的手轻轻伸了过来，牵起我紧紧握着的拳头，一脸天真无邪地对着我微微一笑，从前一直很喜欢他纯得如山间泉水般的笑容，这一刻却觉得胆颤。我推开了他的手，躲避他的目光，望向了窗外。他没有说话，低着头，沉默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我始终无法相信，那个冷酷无情的他，让人胆颤。可眼前的他却截然不同，简单平凡，甚至常常像个孩子般单纯温和地微笑，眼神里看不出一丝冷血。像个人格分裂的病人一样，有着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格。或是我不懂得分辨，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发现他的异常。以为他只是内向，不太懂得怎么跟人相处，或许是因为内向才会让他变得这么可怕吧？甚至他说的不会伤害我，都怀疑他有着另外的企图。我开始犹豫了，或许应该离他远一点，就能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下车后，我加快了脚步，穿过拥挤的人潮，走进了课室里，特意和同学交换了位置，坐到了前面的座位。
他从教室前门进来的时候，和我的视线对上了几秒，我故作镇定地望向了讲台。却无意间感受到他的眼神有些许哀伤，甚至似乎带着内疚。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我的方向，眼睛的余光始终瞥见他的凝视，可他的凝视里似乎并没有恶意。
如果他真的是来自异界的人，怎么会有着和正常人类的感情？他还有家人，难道他的家人都是？我不敢多想，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胡思乱想真的很容易让人迈向崩溃的边缘。我趴在了桌子上，直直地看着地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喵……”那只小白猫走到我桌下坐了下来，轻轻用爪子碰了一下我纯白色的帆布鞋。我心中的恐惧，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不停在问：“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跟着我？为什么……”
“因为你，救过我。”它化成了那个黑衣的楚柠，身后有着翅膀，毫无血色的苍白肌肤，站在了我面前。我惊慌地往后面望去，望着那个温柔目光凝视着我的楚柠。看了一眼身边的同学，她们正认真地望着讲台上，教授正在讲解着，似乎都没有看见他。
“只有你能看到，别人看不见。”他双手撑在我的桌子上，微微弯着腰，盯着我说。
他的脸靠的很近，皮肤白皙似雪，比我一个女生皮肤还好，白的毫无血色，薄薄的嘴唇，唇线清晰。
“我能感觉你心中的意念，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不要躲着我。”
“什么救你？我怎么都不曾记得。”我心里疑惑着。
“前世的事，你当然不会记得。”他幽幽地说。
“前世？！你穿越了？”我神色变得慌张。
“不是穿越。别忘了，我是死神。”他说话的声音像机器人一般，没有情绪的起伏。“九年前的车祸，你可还记得？”
很多年了，我都不愿意去想起那个画面，也记不清晰了。只记得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失去重心摔倒了下去，猛烈的撞击，强烈的疼痛感，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不想再回忆那次事故。”它就像刻在童年阴影中的伤疤，每次回忆起，都会扯开伤口，提醒着曾经的疼痛。“等等……你现身了，是不是意味着即将有人要离世？”
他摇了摇头，“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躲着我。”
我望着他，在心里问着：“你和楚柠什么关系？你是谁？”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分身？那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坦白？”我回头看着那个温善的他。
“有很多话，现实中的我不能说。”他看着另一个自己说。
“说了会怎样？”我好奇地问。
“会让你处于危机之中，而我一旦暴露了自己，有可能面临更严重的罪罚，或许会像此刻这样，消失在人间。”他伸出手向我的手靠近，却像幻影一样贯穿了，根本无法触及。“只要你不把看见的说出去，就不会遇见危险，我就能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仍旧怀疑：“即使我向亲近的人倾诉，也不行吗？”
“你说了出去，只会让自己在别人眼里，视为精神患者。可如果被他们听到了，你就会处于危机之中……”说完他便向那个温柔的楚柠走去，回到了现实中的他身体里。
留下我，陷入了沉思。他说的‘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突然能看见死神？为什么好像只有我能看见？谁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犹豫纠结、害怕、担忧……
拿上自己这几年每个月省下的零花钱，独自去医院看精神科医生，瞒着家人，实在不知怎么跟她们解释，也不愿意让她们担忧。
坐在门外的凳子上等待的时候。看见一位中年的女人，大概四十岁左右，频繁的左顾右盼，似乎有些紧张，好像害怕有人跟踪她一样。她的丈夫坐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小声安慰着她。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年龄跟我相仿的男生，低垂着头，似乎很难过一样。像我一样，自己一个人来看医生，可能难免觉得有些孤单吧。
“下一位，颜雨琋。”
我缓缓走了进去，与一位年纪和雨冰差不多的女孩擦肩而过，她的妈妈正牵着她的手。女孩看起来很内向，害怕看见陌生人，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似乎能感觉到她心中的怯。她的妈妈口中不断地安慰道：“不会再有人欺负你的了，新学校纪律很严格校风很好的……”
主治医生是一位三十岁的大叔，刚剃不久的胡子，胡渣痕迹还清晰可见。他的身后站着一位护士，低着头冷着脸，面无表情，脸上的粉底挺白。
“说一下你的情况吧。”医生认真盯着我问。
我犹豫着，楚柠说的不能告诉别人不断在我脑海里回荡。大概沉默了一分钟左右，才鼓起勇气说：“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和善，“具体是什么东西？”
“看得见，却碰不到，像幻影一样的……”没等我说完，那护士突然靠近了我，空洞无神的眼睛，苍白着的脸。我往椅背靠了靠，远离了她一点点。“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你们上班都化这么白的妆容吗？看着让人不舒服。”
“我们男医生不化妆。”医生严肃地应了一句，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若有所思。
楚柠忽然从后面走来，不对，这是白色风衣外套，有着黑色翅膀的他。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空洞的眼睛没有看出什么情绪，却莫名有种强烈的杀气逼近，让人汗毛耸立。
糟了，他该不会因为我告诉了医生而发怒了吧？完了完了，他是不是要‘杀’了我？怎么办？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难道跟踪我吗？
他每向前走一步，那护士便后退一步，似乎她胆怯了，不像刚才那样气势咄咄逼人了。
那个死神的楚柠望了我一眼：“看见的，要装作没看到，你没发现她的瞳孔全黑了吗？”
他的话让我恍然大悟，我无助地望着他说：“我……我以为……”
“给我记住，再看到她们这些亡魂，不要理会，不要让她们发现你能看见她，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看见她们。否则，她们会一直缠着你，在你虚弱的时候，控制你的身体封印你的灵魂。”他一字一句地对我说着。
我傻傻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他手中浮现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打开看了一眼。“三个月前死于心源性猝死。为何长时间滞留人间？你以为躲避死神的收录，就可以重新复活了吗？”他凶狠地盯着她说。
“我不想到冰冷的阴间去，只想留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继续做着我喜爱的工作，帮助别人而已，我没有害过人。真的！求求你，不要带我走。”她可怜地哀求着。
“你早已不能感知冷暖，又怎知冥界冰冷？只有回到生死轮回的轨道里，你才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重新开始你所喜爱的一切。不过是忘了今生……”他的瞳眸里渐渐有了光，似乎声音也变得轻柔了些。
“我不想忘记这一切，我害怕遗忘，遗忘我所爱的人。”她望向了坐在我面前的主治医生。
“颜小姐……颜小姐……”医生用手在我眼前挥动着。“告诉我，你出现这种情况多久了？”
“医生，你是不是有亲近的人，离世不久？”我问道。
医生的表情忽然僵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还是回归到你病情的话题上面。”
“若是记着前世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又怎么去开始新的人生？背负的越多，就越无法前进。缘份天注定，生死皆有命。如果有缘，多年以后也终将重逢。你再执着纠缠下去，只会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眼前这个冷酷的楚柠平静地说着，不像现实中的他会说的话。
“可是……”她似乎很悲伤，深情地望着医生。“我来不及亲口跟他说一句谢谢，谢谢他曾经给过我的一切……”空洞的眼睛里，竟流出了泪水。原来灵魂也会悲伤……
我望着医生说：“你身边逝去的那个人，她说很感谢你。”
医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想你的病情有些严重，可能因为身边某些不顺心的事，或是生活上的压力导致的。平常可以选择适当的运动，或者听一些纯音乐，舒缓一下心情。最近，睡眠质量怎样呢？”
“我睡得挺好的。哎……不是，我刚刚说的是真的。”我试图解释清楚，但发现似乎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不正常了。
“你再这样，别人会把你当做疯子。”楚柠望着我，轻轻说了句，眼神里似乎有着让人读不懂的情绪，或许是担忧。
我沉默了。
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却没有发现严重的异常。医生判定是我心理压力大，抑郁焦虑所致。
“我给你开点药，回去记得按时吃。好好休息，不要太紧张，不要去思考太多……”医生边打着字，边对我说。滴滴滴……一张单子从打印机上滑了下来。上面清晰的印体字：“利培酮，阿立哌唑……”
我拿起单子，正准备去交费的时候，医生对我说了句：“我也很感谢她……”我感到意外，医生对我轻轻笑了笑。
她坐在了地上，哭着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哭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笑着哭了？她闭上了眼睛，对着那个死神化身的楚柠，淡然地说：“我跟你走。”
楚柠从身后拿出了那把长柄的镰刀，向她挥去，随着镰刀划过，她消失了。或许不应该说是消失了，而是重生了。希望多年后，她会遇见她想遇见的人，做着自己喜爱的事情。
我对医生笑了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又可怕又可爱。”医生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我想，医院对于我来说，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听了楚柠的叮嘱，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人了，我觉得害怕，害怕看到的不是真正的人，若是再像刚才那样和他们对视，看多几次，怕是自己的灵魂都吓没了。总会神经兮兮的，感觉有谁跟在身后，我甚至不敢回头看。赶紧交了钱，取了药放背包里藏着，迅速往家里跑。
楚柠正在我家门前站着，这个他是真真实实的，没有翅膀，脸色红润。“为什么去那种地方？知不知道那样很危险？”他认真地说着，脸色慌张。
“生病去看医生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危险的？不过是那些……他们不是碰不到我的嘛？顶多只是被吓到。”我心里觉得有些委屈。
“我只是怕你遇到跟我一样的。”他低下了头，担忧地说着。
我：“遇到又会怎样？”
“有危险。”他认真地说。“你以后要去哪里，告诉我一声，我陪你去。”
“男女有别。我不可能天天跟你呆在一起的。”我轻轻的说，生怕会伤了他自尊心。
他沉默了一会，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条手链。这是一条很简单的木头雕刻成珠子的手链，也不清楚是什么木做成的。“戴着它，不要脱下来。”
“这什么？戴着会不会有点奇怪啊，毕竟不怎么……时尚……”我思考着怎样的用词，会稍微婉转一些。
“要么戴着它，要么我时刻跟着你。”他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好吧好吧，我戴着就是了。回家吃饭啦，饿扁了。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客套地说着。
“不用了。”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我小声地嘟囔着，更像是自言自语。望着他，走过了前面经常等我上学的路口，进了对面的小区。居然离我家这么近？！对面小区可都是别墅啊。
“去哪儿来？”雨冰抱着小白在花园的长椅上，看着刚进门的我问。
“啊……逛街，逛街去了。”我心虚地说道。
“逛街不买东西，不白逛了嘛。”她冷冷一笑，有点邪。天真无邪这个词，跟她毫无关系，既不天真，何来无邪？
“没找到喜欢的，就没买嘛。”我淡淡回了一句。
“撒谎都不会。”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雨冰你不要太过分噢，爸妈不在家，我是可以替他们教育你的。”我恐吓她说。
“二比一，你没胜算。”
“什么二比一？”我一脸懵。
“小白跟我一伙，你自己一个。”她一脸骄傲。
“拿出狗粮，它就叛变了。还有什么二比一可言？”我坏坏一笑。
她争不过我，装作耳背听不见一样，继续和小白嬉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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