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升不死方能出头

“呼，呼，呼”，一连串的喘息声从漆黑的矿洞中传出，伴随着的还有咒骂声以及濒死的呓语，绝望的让人有点透不过气来。

“都快点，别偷懒，要是魔晶的产量再达不到预定目标，你们这一族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会亲自出手，至少让你们痛快点。”

原本灵青对于人族是抱怀同情的。一个新生族群，在没有大修士作为底蕴的情况下，还能苟延残喘至今，已经极为不易。要知道，每一天都有族群消亡，弱肉强食，在大陆上是一个永恒不变的残酷定律。

但是人族的先天体魄过于孱弱，连天连夜的挖矿已经让他们不堪重负，既要保证质量，又要保证速度，更是雪上加霜。

灵青说的话在别的矿洞里或许有用，可在这个矿洞里，却如石沉大海，毫无波澜。有的只是一张张麻木的面孔，抬头看向他时，眼中也是毫无感情。只有在监工夜魔的鞭子打在身上时，才会发出一声声的惨叫。

但在这群人族中，不对，应该是大陆上仅剩的人族中，有一个孩子让灵青非常感兴趣。

这个孩子叫江明，是这里仅剩的几个幼苗。生的很是秀气，一双丹凤眼在笑起来时，煞是可爱。他从来不会躲在一旁与其他几个孩子一起偷懒，即使灵青对于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只有他在灵青说出要灭族时，眼中荡漾出了一丝恐惧，不过很快就消失，继续埋头苦干。

但这也不怪灵青，他已经对人族庇护太多。若是他与自己那几个兄长一样，在第一次交不上产量时候，人族就该消失在大陆上了。要不是江明的存在，他早就换个族群来开矿，也不用再背负族群里那些老家伙的嚼舌根。就因为这，父亲对他很是失望，几次传信于他，让他早早完成任务，好回族里安心修炼，争取不浪费自己的那份天资。

可灵青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心境上的安然。打来打去，杀来杀去，还不是有尘归尘，土归土的一天，何必呢？为啥要活的这么累？在山间煮一壶清茶，与三两好友畅谈古今，岂不快哉。

可这次情况不同，皇魔族的那些家伙嚣张过头了，竟然把他二哥打伤。关键是公平切磋，父亲还无可奈何，作为天资最好的弟弟，不得不回，才不得以说出此重话。可看到那些面孔，竟无半点害怕神色，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明，别做了，该来看书了。”对于这个小家伙，灵青真是喜爱的紧。不仅长得秀气，说话还让魔心生愉悦，所以灵青很早前就说过他可以跟着自己，无需做那些苦力活。可江明就是不肯，也不知心里如何想的，灵青也不深思，随他去。只是规定了每天必须腾出两个时辰，与自己读书识字。

“好的灵先生，我来了。”江明总是这般欢快，蹦蹦跳跳的跑向灵青，他每天似乎不知道什么是辛苦，什么是苦难。只有在某个人劳累或是生病死去时，才会破天荒流露出一丝感伤，却从不哭，只是皱起眉头，大眼睛中一半疑惑一半不知所措。

跟在灵青身后的江明很乖，不说话，只是瞪起那双灵气盎然的眼睛，左看右看，即使天天都看的景色，也从不厌烦。

走出矿洞后，沿着一条小路往山下走去，约莫一刻钟，就到了一处屋舍内。江明快步走去，拉开栅栏门，弯腰道：“先生请。”

这点没有谁教他，是有一次家族中的管事来此说矿产事宜，为自己开门，他在自己身后看到了。从那天起，就如此，乐此不疲。他也不管，任他去，只要是孩子自己愿意，他从不插手。

可不管并不代表放纵，好在这个孩子方方面面都做的不错，不逾越规矩，不曾惹恼自己，虽然自己没啥脾气。

进到屋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字帖，挂在堂中，字迹婉转秀丽，隐隐间有灵气流淌。就只有四字，“顺其自然”。

这是灵青自己所写，他对外面的那些魔道书法大家很是嗤之以鼻，认为那些就是一些徒有虚表的废物，只会迎合，没有自己的风格，这能创造出什么。只有无止境的抄袭，原封不动，照搬。

“今日咱们不说书上的知识，就来谈谈你自己心中所想，我教的是我教的，你必须得有自己的见解。书中的知识，总归只是用笔写在纸张上，你必须得眼中所见，耳中所听，手中所触才为最真实的。”灵青其实也是一个修道天才，可他志不在此，还在家族时，就不爱去练功房这些地方。山上，瀑布边，小溪旁，都有他的足迹。

他最最喜爱的东西，就是书，形形色色的，都会去看。他父亲也不勉强，毕竟他随随便便的看书，修行，也比他那几个哥哥姐姐快太多。

“灵先生，我自知年幼，且大多都是在先生的教导与关护下成长。道理可能看多了，却了解的不多，我只知道，不管怎样，不死方能出头。”江明的眼睛总是这么的让人喜欢，许多时候，天晚了，在灵青将他带回去时，总认为他眼中藏了一挂星河。

可这次江明的回答却让他不是很满意：“生在时间，可不能因为这生死将所有都抛弃，这非常不好，不，不好极了。”

“灵先生，我可以看出你这次与以往不同，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妨与我说说，我不能给与你方向，至少能倾听。”江明没有回答，问了一个看似不着边的问题。

“傻小子，没什么，就是莫名心情烦躁，你不用管。快，去给我拿壶酒来。记住啊，别偷喝，若像上回一样喝醉了我可不管。”孩子才不会因为这些话语害羞呢，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灵青放酒之处。

在江明去拿酒的间隙，灵青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书名为“静思”，是一个已经消亡种族的家伙写的。每每不顺心时，灵青总会拿出来看，书上各种注解写满，书页泛黄，俨然是本老书。

拿酒回来的江明看见灵青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书，没有言语，把酒放下，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低下头，玩起了自己的衣袖。

“哈哈，虽然看过很多回，我还是认为这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写的尤为精妙，不可将万事放口中，读书一事如此，修行也如此。江明，用心记住此话，脚踏实地，方可登绝巅。”这话灵青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江明每次都很努力的点头，也很用心的记着。

一壶酒显然是醉不倒一个踏上修行路的魔的，可是灵青未用灵力驱散酒力，就这么昏昏沉沉的醉倒在了书案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江明只是跑去灵青的房间中，拿出一件衣裳披在先生的身上，没啥大用，图个心安。

“灵先生，你与那些其他只知道奴役我们的魔不一样。你很好，你带我读书，识字，了解道理。可我认为，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确实还小，只有十一岁，可我都懂了。我的族人并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我父母是谁我现在还不知道，以后也不回想知道。您对我好，我就对您好。我不喜欢除了你之外的所有，您知道吗，每晚回去睡觉的时候我是最害怕的，他们会打我，很用力的；还会骂我，骂我是小畜生。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我做了我应给做的所有事情，可他们就是不喜欢我，就连那几个小孩子都不理我。”说道这里，在灵青印象中从未哭过的江明，泪流满面。

“我只希望您走到哪，就把我带到哪，您不要灭族好不好，他们不好并不代表我不好啊。您看，我会给您开门，会给您拿酒，我会的可多可多了。”江明现在不会知道从自己嘴里说出的东西多么让人心疼，从未体会到亲人关爱的他把灵青当成了自己的全部。

屋外一个巨大黑影缓步走来，不进屋，就在院内站在，江明知道，是喊他回去的了。灵青今天喝醉，不能陪自己回去了。

灵青很好说话，可外面的那个巨大身影却没那么多耐心。在江明走到他前方时，用手抓住江明的衣领，甩在肩上扛起，大踏步的准备离开。肩上的江明闭上眼睛，在猜想今天回去那些“亲人”会怎么骂自己和打自己，拳头？还是树枝？没事儿，反正打不死我就行。想着想着，江明还笑了起来，你看，日子还是有盼头的嘛，万一他们今天累了呢，就不会打我啦。

在那个夜魔把江明扛后，依然醉倒在书案上的灵青却站在了院门口。修士的强大就体现在这，一点风吹草动都很容易惊醒他们，更别说一个孩童的话语了。

在灵青心中，这些人族加起来都不会有江明重要，可孩子总要学会面对。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可他却想这个孩子主动找自己诉苦。少年就该有少年样，万事心中藏不住，他把自己当至亲，难道自己不是？可这孩子什么都好，就这一点让灵青很无奈，不好的事从不与自己言语半句。

记忆最深的就是有次被族人打的太狠，站都站不起来了，却宁愿躲着自己，不出来。那些监工夜魔也知道江明在灵青心中的地位，也不敢去喊。还是灵青发现这小家伙不见了，亲自去寻找，在矿洞的一个角落发现的他。脸上全是血迹，衣服被撕烂，蜷缩在地。可就算那样，他还是没说是谁做的。

那天，抱着孩子的他，满胸的怒火，脚下跪着矿洞中所有的人族与监工夜魔。出来顶罪的几个连跪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完全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怀中那个只剩半条命的江明，却还在为族人求情，用微弱的声音，在灵青耳边一遍遍的说着“别打他们，别打他们”，若非如此，这些孱弱的人族如何承受的住灵青的滔天之怒。

他也曾主动调查过此事，为何这些人族如此的痛恨江明，不是自己的再三呵护，早就痛下杀手。

江明的父母，是人族的族长，也是他们将这些人族半卖半送给夜魔族，连同他们的儿子，为的就是能够抱上夜魔族这个大腿。

这已经不能用无情来表述了，真可谓是丧心病狂。可大陆上这样的种族却不在少数，为了自身过利益，可以出卖一切，甚至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些剩余的人族找不到那对夫妻，还不能找他们儿子报复？所以五岁就进这个矿洞的江明就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身上找不出那块地方是好的。奇怪的是他没有怨天尤人，没人和他玩，他就自己玩。没人愿意和他做一份工，他就自己做。可以想象到一个五岁的孩子抱着一块和他头一样大的石头走在矿洞中的样子吗？

自从灵青来了之后，这个孩子的笑脸才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开朗。只是不知是装的还是真心的。但将灵青视为至亲，千真万确，不含半点虚假。

灵青很能理解这个孩子为何说出那句“人不死，总会出头”，不是这个孩子懂得什么大道理，而是一切都在告诉他怎么做才能活得轻松点。

不管怎样，这个孩子灵青是不会放弃的。在他离去时，也会带走。下一个来接管这里的会怎么做，怎么想，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他也不会有任何交代，自己就是来体验生活，做任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