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甘情愿。”陆七重复了一遍,咬重了这四个字。她想,其实她与陆景昭心知肚明,不管她是否心甘情愿,她都只能心甘情愿。她对他从来都只有服从,而陆景昭对她却从无歉疚,毕竟,一切都是她陆七心甘情愿。
“好……好……好……”陆景昭站了起来,在陆七身旁踱步,陆七依旧匍匐着跪在地上,听到陆景昭衣摆簌簌,那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她的心上。
“你想当北国未来的王后?”陆景昭捏着陆七的肩头,一把将她掀了起来,陆七摔躺在地上,一时有些头晕目眩,紧接着陆景昭便欺身压了下来。
想到自己的身体,陆七忙伸手护住腹部,另一只手则是抵在陆景昭压下来的胸膛。
“怎么?”陆景昭的目光阴冷而又深沉,他按在陆七肩头的那只手徒然用力,仿佛要将陆七的骨头拧碎:“还没嫁过去,就开始为哥舒寒守身如玉了?”
陆七不说话,别过头,她知道,若是让陆景昭知道她怀有身孕,相比他粗暴的欢爱,这个孩子更是死路一条。
陆景昭也不说话,呼吸沉重眼神发狠,像狼一样,埋下头就在陆七颈脖间啃咬起来。
金砖地滑,陆七无所依,只能握紧拳头,咬牙承受。
她努力睁眼去看他,细数着他紧闭双眼投下如扇的眼睫,眼中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
微颤的手抚上男人的背脊,这般亲密的姿势,仿佛拥抱一般。
也许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拥抱他,逾越了她的身份。
那是他最后一次,和她亲密。
再然后,他起身离去,不再管她。
一直到,她穿上红嫁衣,代替木珍远嫁北国的那一日。
那一日,那些曾经纠缠在陆景昭指尖的青丝如数绾起,额前那一帘金流木将她胭脂红妆的面容恰到好处的遮挡着,如同屋里看花一般。
那一日,似乎是陆景昭第一次瞧见陆七敷粉,画眉,点了绛唇的模样。
陆七是代替木珍出嫁的,身上的嫁衣也是为木珍量身定做的。木珍那般纤细的身形,这衣服陆七都穿得略有些偏大,陆景昭瞥见陆七精致狭长的锁骨,第一次发现,陆七比他想象中还要瘦弱。
可便是这么一副瘦弱的身躯,曾经以一敌十,以肉为盾,替他挡去那些致命的刀光剑影。
陆七低垂着眼,深色平静,陆景昭看着她,眸色却是渐渐加深。
如今木珍已经换了身份,名义上从将军府的大小姐变成了将军府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二小姐,且在前不久被陆景昭封为了纯佳郡主。
木珍站在陆景昭身旁,端着一壶酒,柔声与陆景昭小声说道:“景昭哥哥,时辰不早了,赐酒与姐姐践行吧。”
这一辈践行酒,最后真的变成了践行酒。
“什么和亲!什么结两国只谊!朕不需要这些东西!”陆七走后不久,陆景昭独醉在殿中,忽的勃然大怒:“朕的天下,如何需要一个女人来维护!”
陆景昭忽然明白,却明白的太晚,也去到的太晚。
陆景昭快马加鞭引领众人追过去的时候,陆七蓬头垢面,孑然而立,站在崖山的最边沿,像是随时要摔下去一样。
她身后,是残阳如血,漫卷风沙。
她原本精致繁复的发髻散乱,被风吹得飞扬,鲜红的嫁衣更是如同鲜血一样,从同她手中淌血的剑,刺痛了陆景昭的双眼。
“陆七。”陆景昭下了马,独自走向她,陆七却紧握着那把剑往后退,眼看就要摔下悬崖。
陆景昭皱眉,冷声喝道:“过来!”
如果陆景昭明白自己的心,他就一定会知道,他担心她,他的心在疼,在为她受伤的身体疼,在为她无助的眼神疼。
陆七没有动。
说起来,这是她唯一一次违抗他的命令。
陆景昭迈出一步,向陆七走去,陆七没在后退,他又迈出一步。直到陆景昭确信知道陆七不会动,不会跳下悬崖时,他大步流星的朝陆七走去。
他的心是煎熬的,是焦急的,同样是害怕的。
“朕不许你走了。”他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动作不算温柔。
陆七任由他抱着,面上无惊无喜,只是紧贴着陆景昭跳动的心脏告诉他:“陛下,奴婢回不去了。”
到最后,陆七还是将陆景昭看作是自己的主子,就像一直以来那样,除了情感上的无法控制,她未曾有过半分逾越。
到最后,她陆景昭终于抱紧了她,她终于靠近了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胸膛,与他心与心贴近的时候,她仍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她陆七,是陆景昭的奴婢。
“朕带你回去。”陆景昭的语气变得焦急起来,他的手紧紧攥着陆七消瘦的双肩,心想,她真的太瘦了,回去要让她多吃几碗饭,顿顿吃肉才能将这幅身子骨撑起来。
“回不去了……”陆七重复着,声音却不似方才那句的平静,颤抖着,暴露出她的恐惧和无助。她说:“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陆七在陆景昭怀中颤抖,陆景昭的心狠拧着疼。他几乎脱口而出,用他一贯强势且霸道的口吻对她低吼:“你想要什么,朕给你便是!”
听到陆景昭这样说,陆七反倒冷静下来,不再抖了。
陆景昭听到陆七在他耳边轻轻笑了,陆七说:“奴婢伺候陛下十五年,今日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陛下也爱说笑。”
陆七想要一颗真心。
想要一个人爱她。
想要一个孩子。
想要一个属于她的家。
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
陆七又笑了,她知道,是自己想要的太多。所以,才会连肚子里这个唯一属于她的孩子,她都护不住。
那杯酒……
那杯入喉的苦酒,浇灭了陆七心里,最后一星火光。
陆七腹中绞痛,可是相比腹中更痛的,是她的心。
她原以为千疮百孔,不会再痛的心。
陆七伸出手,仿佛拥抱着眼前的男人,她以前一直想抱抱他,现在不想了,却是抱住了。
陆七问陆景昭:“陛下,当真是奴婢要什么,您便许给奴婢什么吗?”
陆景昭搂紧了她,说:“君无戏言。”
“奴婢希望……如果有来生……再也不要遇见陛下您……”陆七说:“如果有来生的话……如果有来生……毕竟……奴婢手上曾为陛下沾满了鲜血……那血腥味……至今都洗不掉……”
说完,陆七背在陆景昭身后的手,举起一直紧握的剑,在远处众人都以为她要弑君的时候,狠绝、迅速的割向自己如玉的颈脖。
“不要!”陆景昭惊坐起来,捂着胸口,面色苍白。
在见到幽弱的烛光和随夜风轻轻舞动的轻纱帐时,陆景昭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绷紧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心中却依然沉抑。仿佛呛进去的水全部堵在胸腔,出不来,也下不去。
“七七……”陆景昭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梦中,或是前世,他满手都是陆七的鲜血。
陆七的鲜血,将她身着的嫁衣染成愈发凄美的红色,陆景昭想替她止血,用力按住陆七脖子上的剑伤,可是那血根本止不住,跟一眼溪水似的,潺潺从他的指缝流出。
而现在,陆景昭的双手干干净净,没有那些刺目的让他晕厥的红,只用湿漉漉的一片冷汗。
“陆七……”陆景昭呼吸颤抖,从床榻上下来的时候,步履跌撞:“叫她过来……叫她过来……”
“是。”冷星应了一声,没走出多远,便听陆景昭再次吩咐:“不……不……本王过去……本王去找她……”
这天夜里,冷星问流月,是不是去逛灯市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好像有些不对劲。
陆景昭披上外衣,趁着夜色,脚步继续的来到了芳华苑。院子里静悄悄的,无论是陆七还是莲香和菱角都已经睡下。陆景昭来的匆忙,又害怕吵着陆七,来的时候专门吩咐过不必通传。
陆景昭在门口停下,冷星将自己匿在一旁的阴影里。瞧着陆景昭在门口踌躇了半晌,最后伸出手,轻轻推开了眼前那扇雕花木门。
陆景昭每走一步都很小心,害怕吵醒了她,只是他的呼吸和心跳却无法控制,在寂静的夜里更显沉重。
轻轻撩开了珠帘,又撩开了轻纱帐。陆景昭看见陆七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个婴儿一样的睡姿。她的睡颜平静,眉头却微微蹙起,幽弱的烛光下这么看着,陆七的面色要比白日更显苍白。
“还是得好好补补……”陆景昭这样想:“燕窝、灵芝、老山参、顿顿都等让她喝汤才行……”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