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将信首先交给宰辅以及各部尚书。
有人好奇探着脖子观望,有人则面露忐忑不安的神色。
数十封信传开。
愤怒议论声旋即响起。
“放肆!简直就是太放肆了!”
“何止是放肆!身为朝廷中枢官员,竟然与地方封疆大吏一起推翻朝廷!这就是数祖忘典!”
“这种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
怒叱声响起。
李恪一直静静听着,等待着,知道半个时辰过后,信件在朝臣中传递看完,声音渐渐止息。
哼!
他才从袖口中拿出一道折子,微微冷哼。
轻微的声音,却让许多人心田如遭雷击。
李恪双手轻轻放在御案上,撑着御案,低头看着折子:“朕登基之初,至现在,朕给过某些人机会!”
“可其中某些人丧心病狂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顾先帝遗诏,不顾天下民生!”
“实在该死!”
“其中以温卢二人为最!”
“其党羽分别在朕这张折子上记着,都是地方封疆大吏送给朕的投名状!”
啪啪!
李恪说着,手掌重重在御案上拍打。
“以温卢为首的党羽,温卢抄家入狱,其他党羽其本人入狱,氏族志中,家族贬为平族!”
“晋阳王家贬为平族!”
“唐俭唐家贬为平族!”
“……”
削族!
朝中所有人面色骇然。
卢氏一门抄家灭族。
晋阳王家贬为平族,这是五姓七望之家!
韦家、刘家等关中士族大家凡事被牵连者,均都被削为平族。
士族的荣耀也进行下氏族志这一点点了,这分明就是要将天下百家姓氏,彻底削为平族!
从此百家姓中没有高低贵贱之风!没有三六九等排位!
而这只是一个口子,今后这位一定会谆谆不倦做这件事情!
哎!
长孙无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早料到,既然要削士族的特权,那就要将士族所有自以为荣耀的东西拿走!
不管是实在的权利,还是象征性的东西。
今后的士族,如果还想要维持地位,就必须竭尽全力拿出真才实学,得到皇帝的青睐,朝廷的重用!
这就是当今所谓的机会公平。
还好,他没有想着要消灭士族,只是创造一个机会公平。
同时长孙无忌也在为温彦博而叹息。
尽管他早预料到,这位皇帝其实不会放过温彦博等人。
他这么做,是要让天下士族无话可说!
朝廷已经给过他们一次机会了,温彦博等人却死不悔改。
可一不可二!
就在满朝文武心思各异之际,李恪停了下来,抬头面色沉沉看着众人,询问道:“诸位以为,朕的决定是否合理?”
“有任何意见,都可以提出来进行商讨,一旦朝廷确立了的,就要不打折扣的执行!”
“大理寺赞同陛下的处置!”崔玄暐站出来大声说道:“国法不可废,唐律更不可践踏!”
“臣赞同!”
“臣附议!”
“臣附议!”
……
很快满朝文武,即便在平族中的人,也不得不面如死灰的接受。
至少他们只是被贬为平族。
并没有被抄家灭族。
如今长安内有重兵,外部各地封疆大吏连投名状都递交了,天下彻底稳定,他们反抗迎来的一定是皇帝怒叱毫不收敛,继而抓住机会抄家灭族!
“既然朝廷取得一致意见,擢御林军朗将李德善亲自领兵查办!”
在殿门口守着的李德善当即横跨出现在殿门中间,大声铿锵道:“末将遵命!”
“老爷,老爷,不好了,李恪终于要动手了!”
温府,御林军还没有抵达的时候,温彦博的心腹管事惊慌急促的拍打着房门,惊恐不安的喊着。
书房门打开。
是一个衣衫凌乱,慌慌张张的侍女开的。
管事在开门的瞬间,就看到温彦博躺在躺椅上,面色赤红,神情恍惚。
哎!
管事着急的跺了跺脚,不用问他都知道,自家老爷一定是又吃长生药了。
管事快步走进去,心中惊恐焦急也顾不得许多,抓起桌案上的茶杯,啪的一声,将杯中温热的茶水泼在温彦博的脸上。
饶是如此,温彦博也没有恢复清醒,一张老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笑容。
口中喃喃自语道:“辅机你终于被我踩在脚下了……哈哈……李恪,你有皇帝的传位诏书又能如何,一样还是输了……”
“温府上下,除家丁婢女,抓!”就在此时,府宅外援有铿锵声传来。
“不要抓我!”
“李恪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
整个温府瞬间乱成一团,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李德善带着十数御林军来到书房门口。
踏步走了进去,管事和侍女在旁边战战兢兢,噗通跪倒在地。
李德善走到温彦博面前,看着温彦博还为清醒,身处自己编织的幻觉中,冷冷哼道:“自取灭亡!这一幕,可真讽刺!”
话罢,李德善猛地一挥手:“带走!”
御林军冲上来将还处于幻觉中不清醒的温彦博带走。
李德善走到门口,看着跪在地上的管事和侍女,冷声说道:“陛下恩典,此番捉拿叛逆,不追究你们这些家丁仆人,从即刻起,你们与温府契约自动取消,收拾属于你们的东西,去城外老卒县报道,齐王会安排你们去天下各州道安家!”
“不要试图蒙骗朝廷!”
“是,谢陛下。”
“谢陛下隆恩!”
管事和侍女磕头如捣蒜般带着哭声谢恩,以往历朝历代,但凡抄家灭族,他们这种家丁仆人也都会被主家牵连。
当今算是开了先河了!
李德善瞥了眼管事二人,转身便走,心中不由暗道:陛下还是没有变。
其实这种最保险的举措便是一网打尽。
毕竟难免有家丁仆人忠心主家。
可陛下没有如此做,而是给了这些人一个机会。
这是当今不该仁慈。
当然也是一种霸气!
是日。
整个长安数十家权贵被抄家,数百个权贵之家从氏族志中被贬为平族!
氏族志几乎一半以上的士族姓氏被降为平族!
于此同时。
李恪却出现在天牢中。
“魏大人,小子亲自来看你,现在我怎么说也是九五至尊,就这么不给面子?”李恪坐在天牢摆放的桌子旁边,桌案上放着酒食。
高季辅已经入座。
魏征则背对着桌案,面朝监牢的窗棂,口中吊着一根稻草,一点儿都不给李恪面子。
高季辅暗暗看了眼李恪,看到李恪面色不变看着魏征,松了口气的同时,开口骂道:“姓魏的,别不知道好歹!新城公主怀孕了,你这个老东西难道就不想出去见一见魏家的第三代!”
“真当陛下不敢关你一辈子是吗!”
魏征这才动了,扭头等着高季辅:“姓高的,同僚二十载,还没有看出,你竟然还有当谄臣的本事!”
口中虽然这么说着。
魏征却也下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下后,才拱手恭喜道:“罪臣魏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终于得偿所愿,陛下这二十年的隐忍不容易啊!臣就绝对做不到。”
“这几日的天牢可真是够热闹,陛下这是要将天下士族全都踩在泥土里吗?”
高季辅不由替魏征捏了一把汗。
先帝宽容魏征,那是有原因的。
当今好脾气,但也未必受得了这种言语的激将。
李恪笑着平静说道:“泥土里的才是最尊贵的,我们这个农耕文明的族群,真正的干净、荣耀就是在泥土里!”
“瞧不起泥土,以泥土为耻辱,这是对我们整个民族过去、现在、乃至将来的一种否定!”
“百姓因为接受消息的局限性、认知的局限性、眼界的局限性的确有愚昧存在,这可以通过我们的努力,将圣人知识传授给百姓来改变。”
“而百姓在泥土中求生存,播种、锄禾、秋收、舂米……”
“这种劳作的行为恐怕是这世界最干净、最高贵的,比我们这些人,勾心斗角要干净高洁无数倍。”
……
魏征听着不时微微点头,待李恪停下来后,笑着说道:“看来今日的陛下,与昔日的吴王依旧是一样的。”
话中,魏征起身单膝跪地,大声道:“请陛下宽恕臣的不敬之举,也请陛下不要怀恨在心,延长臣的囚禁时间,臣还希望回府中看一看孙子。”
高季辅暗暗翻了翻白眼。
他现在已经明白魏征之前的无礼冒失举动是为什么。
其实就是想要看一看,当皇帝的李恪与做吴王的李恪到底有没有变。
这些时日,大理寺天牢不断有人被抓入其中。
具体的消息他们不是特别了解,魏征很明显是担心当今变了。
“魏大人还是年后再出来吧,朕心中的这口恶气一时半会消不了。”李恪冷笑着说道。
魏征和高季辅则不当回事情。
他们很清楚,当今不可能在先帝尸骨未寒之际就把他们放出去。
原本他们估摸着,至少也要在过年之后。
贞观最后这一年结束。
借助新朝,皇帝大赦天下顺势放他们。
正当李恪和魏征二人谈论之际,三宝面色慌张跑进来,在李恪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李恪面色变了变连忙起身。
“两位老大人,朕有些事情。”
“陛下待臣等向娘娘问好!”魏征二人面色凝重起身作揖,他们已经隐约听到了。
太后病危!
等李恪进入后宫后,便见太后寝宫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先帝的妃子们,他后宫的几女。
就连房玄龄等人也来了。
孙思邈在外面等着。
“拜见陛下!”
李恪没有理会众人,径直走向孙思邈,孙思邈在外面站着,而不是在里面,李恪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孙神医,母后……”
“陛下,臣已无能为力了!”孙思邈哽咽说道。
这李恪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三宝眼疾手快扶住李恪。
李恪一把手推开三宝,往殿门口快步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等他走入殿内,就看到老大和青雀跪在母后寝宫外面流泪叩首哀求。
“娘,你让我们再见你一面吧!”
“娘,我是青雀啊!”
……
长乐站在门口,看着两位皇兄不停哭着喊着叩首,看到李恪进来后,连忙迎上去:“哥,母后还是不见大哥和三哥。”
“其他人母后已经都见过了,母后说等你来了之后就进去。”
李恪点了点头,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进去。
新城、李治等人看他进来后,流着眼泪默默起身离开。
李恪在榻边跪下,看着已经迷离的长孙无垢,眼睛瞬间朦胧,对这位母后,李恪心中有亲情,有感念,有愧疚。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
长孙无垢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的把手抬起来。
李恪连忙跪着靠近。
长孙无垢摸着李恪的头,虚弱面孔露出一丝笑容:“不要哭,母后梦到你父皇了,他在等我。”
“我们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你父皇对我说,他唯一的遗憾,就是要我跟你说一句,爹对不起你……”
呃……呜!
李恪努力的忍着哭意伸手按住放在他脸上的那只温度逐渐消失,显得有些枯燥的手,拼命摇头:“母后,没有做爹的对不起儿子,没有!”
长孙无垢欣慰的笑了。
“母后,让大哥和青雀进来见他们一面吧?”李恪替李承乾二人求情,倒不是因为二人:“我们兄弟,不会重复上一代人的悲剧,绝对不会!”
而是为面前这个行将就木,让他尊敬之人。
天下当娘的,即便是生气,也不可能真的仇恨自己的儿子。
而长孙无垢不见李承乾二人,李恪也很明白,是为了二人着想。
用这种狠来告诉天下人,让天下人明白,二人彻底无缘皇位,让今后有些别样心思的人,无法在老大和老三身上打主意。
蛊惑二人。
长孙无垢眼睛动了动,越过李恪,看着跪在门外痛苦流涕的两个儿子。
依恋的看了眼,眼神回转到李恪的身上,笑着说道:“曾今我对你父皇说过,希望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恪儿能叫我一声娘,你我虽非亲母子,但不是胜似。”
“娘!”李恪嘴唇颤抖着,悲恸喊了一声。
长孙无垢欣慰笑了,干枯的手指轻轻给李恪擦掉眼中流出的泪水,另一只手挣扎着,拿着一道后宫凤旨递给李恪:“这是母后给你母妃的,她不受,你拿着,我抢了她这么好一个儿子,也没什么能报答她的。”
“再叫我一声……”
长孙无垢的声音渐渐虚弱,手中凤旨啪嗒跌落在榻边。
“娘!”
李恪哽咽喊了一声,痛哭流涕匍匐拜道。
“太后薨!”
三宝带着悲恸的尖细声响起。
先帝驾崩不足两月,太后驾崩。
整个皇宫陷入悲恸中。
“太后!”
“太后!”
……
消息一道道在皇宫传开,整个皇宫全都跪下哀呼。
李恪跪在榻边许久才流泪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将太后的胳膊放回被子下,掖了掖被角,然后才拿起那道凤旨转身走出去。
走到老大李承乾二人面前,他有些失神的停下脚步。
“娘她不是恨你们,你爱护你们,进去见见娘吧!”
李承乾与李泰爬着哭着进去。
李恪身后有嚎啕大哭声传来。
李恪走出殿门。
伸手擦了擦眼泪,声音冰冷道:“擢大理寺明日午时,处斩谋逆之臣!”
“今天,朕谁也不想见,舅舅、房宰辅,汇同秦王、魏王亲自布置母后的灵堂、丧礼。”
李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离开。
翌日。
午门外。
一批批罪臣被拉上刑场斩首。
任谁都知道,皇帝这是在报仇!
为太后报仇!
就连皇帝之前要宽恕的士族都被重新抓捕斩首。
整个京城参与谋逆的权贵之家人心惶惶。
而朝中,无论是房玄龄还是长孙无忌、岑文本等人,谁都不敢开口。
皇帝从太后寝宫出来时的神色令人感到害怕。
第三日。
上午,温卢两家问斩之日。
至此,连续三日已经有三十家参与伪朝廷谋逆之人被问斩。
杜如晦在几名御林军抬着胡床匆匆赶来。
中书省。
长孙无忌看着杜如晦天气炎热还捂着厚厚的被子,扭头看了眼房玄龄:“玄龄,是你让如晦兄来的吧?”
“嗯。”房玄龄点了点头:“不能再扩大了,现在或许也只有如晦能劝的了陛下了,太后也绝对不愿意看到因为她而血流成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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