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吴王回京！
这消息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皇城的百官步履匆匆回到各自的官房内，可无人有心思处理事务，全都紧紧等待着。
任谁都知道。
吴王回来，来者不善。
太子携大胜而归，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吴王。
关陇系以及交好关陇系的盟友。
恪党以及……没有以及，大家忽然分析发现，似乎吴王李恪无论是从那一方面，也都不占优势。
处于十足的劣势。
吏部。
裴炎踱着步出现在袁恕己的官房外，笑着说道：“恕己兄，下一盘如何？”
袁恕己放下手的笔，起身笑道：“好啊。”
二人开始没多久。
外面就有故意高调的声音传来：“戴兄，听到了吗，太子得胜归来了。”
“听说了，西域一战，太子领导的西征大军完胜，足以向天下人证明，太子在军事上的指挥能力，不弱于朝廷任何一位老将！”
很快，二人就看到戴至德和窦德元从门前昂首挺胸走过。
袁恕己二人相视一笑。
裴炎自言自语道：“太子携大胜而归，朝中百官人心激动啊。”
“吴王也回来了，这段时间吏部并州系和江南士族的同仁多次暗示，恕己兄察觉到了吗？”
袁恕己笑着点了点头。
“裴兄以为，王爷会和他们合作吗？”
“应该不会，清查天下吏治，立规矩的一年，王爷知道重要性。”
“拭目以待吧。”
……
中书省官房。
各位宰辅也心思各异。
均都无心手头上的事情，站在窗前，手中端着一杯茶，谈笑品茶，可眼神却时不时的向外面看去。
房杜褚面露担忧。
太子在这个时候携大胜而归，吴王想要帮齐王自证清白，处境就十分被动。
关陇系会因为太子携大胜而归，人心振奋。
最主要，如果太子亲自下场，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三人看了眼关陇系、并州系。
长孙无忌等人轻松说笑，王珪、唐俭二人稳坐如山。
王珪和唐俭，很明白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李恪想要得到关陇系和江南士族在朝堂的鼎力相助，那就需要以清查天下吏治为代价。
一边是兄弟，一边是自己的理念。
这个抉择不好做。
玄武门外。
从东门而入的李恪与从西门而入的李承乾在玄武门外相遇。
李恪满面的倦色。
正常的行程，他本应该是明天才能到。
收到秦怀玉带来的消息，他就知道，朝堂的情势不好，所以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一路昼夜兼程都没有休息过。
李承乾相较于李恪，趾高气扬，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
二人相遇，双方静静伫立在玄武门外，四目相对。
城外的百姓远远的观望着。
李恪率先作揖道：“拜见太子！”
“我们是兄弟，不必拘礼了。”李承乾爽朗说道，然后勒马转向，向皇城城门处而去。
“开城门！”
城上皇城校尉大声呼喝。
吱吱吱……
城门开启。
李承乾和李恪策马鱼贯而入。
进入瓮城李承乾勒马顿足，扭头对李恪说道：“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李恪点了点头。
“很多人跟孤说，将来的你我，一定还会在这里较量一场，很多人也建议先下手为强。”
“孤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将来你不会死，毕竟你当初在朝堂，人人都不敢为孤说话，你说过。”
李恪摇头道：“我无意争什么，大哥多虑了，既然大哥能给我一个活命的许诺，也请大哥可以给李佑一个，手足兄弟毕竟是手足兄弟。”
“李佑那混账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他只是个想得到父皇重视的孩子罢了，不该为朝廷，为天下做了那么多事情，还要连命都搭上。”
李承乾脸色瞬间变冷。
他可以许诺将来饶李恪，那是因为他清楚，当初李恪救过他，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并非私怨。
是因为李恪与他背后关陇系在理念上、政见上的不合造成的。
但李佑不同。
李佑丝毫没有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中。
他背后的势力谋划了这么久，让他放过李佑？
绝无可能！
“李佑犯上作乱，作为兄长，与情我应该为他求情，与国法孤不能！”话罢，李承乾不在停留，策马离开。
李恪不由微微皱眉。
“拜见太子，拜见吴王！”
在中书省外，李恪、李承乾遇到了中书省的宰辅们。
“诸位大人免礼，孤要面见父皇述职，诸位大人一同去如何？”李承乾翻身下马，笑着说道。
“理当如此。”
“西域之战精彩绝伦，太子殿下指挥有方，臣等从邸报只能窥豹一斑，早想听一听详细过程。”
……
戴胄、刘洎等人随即纷纷笑着开口说道。
李恪跟在后面往太极宫方向走去。
他只是与房玄龄等人顺路交谈几句，行至宫门外，杨宏礼似乎才注意到李恪，笑着说道：“吴王，陛下恐要先了解征西之事，吴王一身狼狈倦色，不如还回去梳洗休息，在入宫面圣。”
杨宏礼一番好意，实则是在暗示排挤李恪。
“吴王还是回去先休息。”
“是啊，吴王看样子太累了。”
……
说着，戴胄等人就簇拥着李承乾先进入了。
房玄龄、王珪、杨师道等六人放慢脚步，对李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恪笑着摇了摇头：“几位宰辅，我先在外面等一等，征西之事，毕竟与我无关，或许有些机密，朝廷的规矩和法度不能破。”
杜如晦瞧着眼前这位王爷满脸倦色，还要受这等委屈，心中不由懊恼。
“征西之战都打完了，还能有什么机密！”话中，就甩手愤怒入内。
房玄龄等人拱手之后，走了进去。
李恪站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里面还没有结束。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站在太极宫门，孤零零等待的李恪。
有人高兴，有人则为李恪叹息。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扭头便见长孙无垢在侍女的陪同之下走来。
“拜见母后。”李恪连忙行礼。
长孙无垢扶住李恪，瞥了眼暖阁里面，皱了皱眉说道：“有人排挤你了？跟母后一起进去吧。”
她就是听到这边的消息，所以才来的。
李恪连忙拉住长孙无垢的衣角，轻轻摇了摇，露出他那招牌式玩世不恭的笑容，低声说道：“母后，这样刚刚好。”
长孙无垢不由愣怔。
受了这么大委屈，还刚刚好，这孩子在他面前也学会隐藏了？
李恪往里面瞥了眼，抬手悄悄指了指玻璃窗内，皇帝老子的背影，低声解释道：“母后，我在这里被排挤，这么一身邋遢，倦色的等着，待会儿见父皇的时候，父皇他怎么着也得心疼一些，对我愧疚一些吧。”
“父皇心软的时候，给李佑那混账求情，也好让父皇接受。”
噗！
长孙无垢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许多人以为把这孩子晾在太极宫外是一次胜利，可恐怕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恰好是这孩子想要的。
笑过后，她心中感叹一声，欣慰暗道：‘这孩子……’
“那母后陪你在这里等一等。”
内里，李承乾看着自己母后与李恪在外面交谈，不时的说几句话，不过里面听不到。
他便不由的攥紧了衣袖中的手。
他才是母后的亲子！
李世民对外面的事情也很清楚，他看着长子神色的变化，不由失望极了。
“嗯，西域的事情朕都知道了，你这次表现不错。”李世民开口夸赞道：“回去好好休息几日。”
这很明显是要结束谈话的意思。
众人也不敢说什么，领命拜别皇帝，然后走出来。
“拜见皇后。”
长孙无忌等人出来后，连忙对长孙无垢行礼。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你们先去忙吧，我们母子说点话。”
“是！”
“承乾先回东宫看看，晚上你和海棠入宫，陪母后吃饭。”
长孙无垢的话，让李承乾心中的嫉妒，总算不那么强烈了，他连忙激动道：“儿臣谢母后。”
“母后，儿臣想让李象入宫，跟着母后……”
长孙无垢哪里不知道，长子一定是知道李贤入宫之事。
她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们夫妻给长子的偏爱独爱最多，可养成的不是长子的感恩，而是理所应当的心理。
长子养成了要贪尽占尽所有的好处。
“海棠就在东宫，他们母子分离，对海棠是不公平的，好了，你回去吧。”
“是。”李承乾忍着心中不满和嫉妒作揖拜别。
那些都是借口！
李承乾生气愤怒离开。
长孙无垢扭头笑着对李恪说道：“走吧，进去给你父皇装可怜，不过母后可知道你的目的了，想要我不说，等过段时间，记得给我宫里送点好东西。”
“母后想要什么尽管说。”李恪痞笑着应下了。
“儿臣拜见父皇！”
暖阁内，李恪给李世民行礼。
“免了。”
李恪当即抬头，看了看自己，讪笑道：“父皇，儿臣这一身脏兮兮的，你别嫌弃。”他说着，很熟练的坐到软塌一边。
李世民唇角抽抽几下，笑骂道：“坐到地上去，别脏了我的软塌！”
“王德，给这混球端杯茶来。”李世民终究看着儿子满脸倦色，心中不忍，吩咐王德。
“老奴遵旨。”
李世民等李恪喝过茶后，笑骂着戳穿：“别装可怜，你爹我的心比你想象中的冷硬！”
嗨嗨……
李恪讪笑，不过他可以肯定，皇帝老子说穿了，恰恰是因为心没那么冷硬。
如果真的冷硬，那就会明知而故作不知。
长孙无垢坐在一旁，瞧着这对父子，不由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说说吧，辽东之事到底是什么情况？”李世民面色沉凝道。
他就想知道真实的辽东情况，虽然断断续续的知道了很多。
可李恪在辽东快刀斩乱麻，也将很多的东西给毁灭了。
他清楚，这混账一定是把不利于李佑的东西给毁掉了。
这些朝堂上不能说，但是他希望能从李恪口中得到。
“父皇，儿臣在恪报上说了，李佑那混账就是想得到你一点关注，一点父爱，他没有坏心思，也没有什么野心。”
“如果说儿子希望得到父亲的一点父爱都算是野心该死的话，那全天下人全都该死了。”
“父皇你知道，如果儿臣不去，李佑他想要怎么做吗？”
“阴弘智是他亲舅舅，他下不了手，你不能让一个今年才束冠的孩子去面对这种事情。”
“他会一批批简单武装高句丽降兵，把他们当做炮灰送到营州和辽西，和父皇你打一丈。”
“他要让父皇你真正注意到他！他同时也在为父皇分忧，为朝廷同化辽东而准备。”
“父皇你知道吗，李佑那混账哭着跟我说，他知道他不是父皇的对手，他也没想过要父皇你的天下。”
“在失败后，他会杀尽辽东城内高句丽的上层贵族。”
“然后等朝廷兵马到了，让父皇你用他的命来安抚高句丽。”
“他前期拖住了阴弘智等人，后面就算是死，也还要给父皇你做成一件大事。”
“为臣，李佑那混账固然做的不够好，可为人子，李佑做到了孝悌二字。”
李恪说着起身，后退几步，跪倒：“爹，我希望，我接下来压住其他杂音，你能看在李佑努力尽了一个臣子的义务，只是努力想做个被父亲关注在乎的好儿子的份上，给他一条生路。”
“他纵使牵扯到了造反中，可只要你愿意给他一条生路，我给他挡住其他反对杂音，他就能活！”
长孙无垢缓缓抬头，努力控制着眼睛酸涩。
李恪那一声爹，让人动容，心里面堵得慌。
李世民往窗外看了眼，眼睛红红的。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李世民声音有些颤抖询问道。
一个做好臣子，好儿子，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世民想不明白。
“是权万纪在从中挑拨，他利用了李佑那混账的性格缺点，同时利用了我们皇家父子，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有亲情、有猜忌、有防备、有无奈的这种特点。”
“他知道，只要李佑杀他的消息传回长安，一定会激怒父皇。”
“他也知道，他假死之后，李佑一定会慌乱，因为我们皇室父子之间有太多除了亲情之外的东西，让彼此都猜忌。”
“他又高句丽贵族鼓动了阴弘智的野心。”
“他是聪明，倒也不是他真的很聪明，而是我们本身固有的君臣、父子不伦不类的关系中破绽太多，猜忌、不信太多，朝臣们为了达到目的。”
“这种事情太容易做成了，昔日汉武帝父子如此，今天也一样。”
李世民的手紧紧攥住，沉声询问道：“你有证据证明权万纪做的这些事情吗？”
“没有，儿臣用五十几颗人头逼着权万纪进攻辽东城，可惜最后还是被权万纪醒悟。”
“权万纪亲口承认了，却没有给儿臣留下任何证据。”
“儿臣有死人的证供，不敢隐瞒父皇。”
李世民不由被这个胆大包天混球儿子的直白给气乐了。
死人的证供，说白了不就是伪证嘛！
他唇角抽搐几下。
“还有呢？”
“还有李佑那混账写个孙处约等人，让他们尽可能拉拢辽东兵马，保持克制的信。”李恪说着，从怀中掏出，双手把信高高举起。
李世民接过后，放在桌案上。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混球儿子，就有些心疼。
“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能不能救李佑那混球，要看你接下来在朝堂上的表现，时机到了，为父自有主张，我是你们的父亲，可爹也是皇帝，天下之主，多少人看着爹的一举一动。”
“儿臣明白。”李恪立即拜道。
“爹，李贤……”
“李贤在宫中再陪我我几天，你滚吧！”李世民笑骂一句，催促道。
“儿臣想去见见李佑。”
“不准！”
“滚，别再得寸进尺了，滚回去休息去！”他有些心疼这个混球儿子，想让他回去好好休息，至于李贤留在宫中，那是他对外释放的一种态度。
“儿臣遵旨！”
李世民扭头透过窗户，看着他这个混球儿子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那把染了兄弟血的龙泉剑，交到他的手上，我可以放心了。”
长孙无垢点了点头。
中书省的宰辅们，有欣赏、有戒备总之眼神复杂的看着李恪独自一人离开皇宫。
明天！
李恪留给无数人笔直的背影，就像是宣战一般，让他们很清楚，明天早朝就是决胜负的关键。
明天就是各方利益争夺的关键。
王珪与唐俭相视一眼，沉默不语。
魏王府。
“戳！戳你个断子绝孙！戳你个小人，戳死你们这群孙子！又利用本王，又利用本王！”
冬天没蚂蚁可戳了，李泰拿着剑不停的刺树干，口中愤怒的骂骂咧咧道。
狄仁杰在旁边瞧着，不由好笑。
这位魏王生气什么，他很清楚。
并州系又要这位魏王出面，去与吴王谈交易。
“狄仁杰你笑什么，信不信本王戳死你！”
某刻，李泰忽然转身，把手中的剑扔在地上，怒道：“去皇兄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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