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立足朝堂的人都不简单。
这一夜，长安城许多大人物在震惊之余，都发出了一个问题。
“李恪在昨天夜里之前，做的十分谨慎小心，没有一丝的风声透露出来。”窦威沉声说道：“他又在夜间这个传递消息最不畅通，以及外界最无法迅速反应的时间，用一夜的功夫来做成这件事情。”
“这说明他十分着急，想要以快打慢，在外人反应过来之前做成这个事情。”
“正如辅机所言，一定有什么原因，逼得他不得不冒险。”
李承乾听的有些烦躁，不耐道：“可是他已经成功了，即便有什么原因逼他不得不冒险，现在好了，因为我们的反应迟钝，随着这件事情尘埃落定，逼迫他冒险的原因也肯定解决了！”
“不，太子殿下，不要着急。”虞世南安抚李承乾，笑着说道：“吴王冒险虽然成功了，可这并不见得这个逼他冒险的隐患已经解除。”
“我们未必没有机会，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整个过程，以及问题的源头，追本溯源，理顺所有的一切，我们一定可以从中找到致命的漏洞。”
李承乾点了点头，其实他心中依旧十分不快。
“陇右从今天开始，恐怕再也不是关陇的一份子了。”李承乾叹了口气，一句话戳中了在场许多人的痛处。
李行之都支持李恪，陇右各州府县衙主官无论是自愿，还是被逼承诺。
但不可改变一个事实，陇右正在快速的从关陇系这个整体中脱离。
第二日便有更多的消息从雍州传回来。
太极宫。
李世民看着汇总回来的详细消息，自言自语道：“通过和各州府县衙主官谈话，从中挖掘他想要的信息，汇总信息，然后用这些得到的信息，直戳对手的软肋。”
“呵呵……”李世民得意笑着，扭头看向长孙无垢：“你看到没，这个混球这件事情虽然做的我们旁观者看起来十分毛躁，可他还是没有改他的性子，还是谋后而动。”
长孙无垢莞尔一笑，揶揄道：“是谁这些天发脾气，抱怨恪儿毛躁鲁莽了？”
李世民十分的尴尬，死要面子说道：“即便这样，这也是小道，江湖骗子才会使用他这种手段！上不了台面！”
话罢，李世民连忙转移话题，询问王德：“还没有弄清楚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全面推进落实服务型官府的原因吗？”
“陛下，还没有，老奴无能，根据管事汇报的消息，这个原因恐怕只有恪殿下身边的两位小公爷知道。”
“你确保崔莺莺也不知道？”李世民询问道，崔莺莺如果知道了，就等于关陇集团知道了。
王德摇了摇头：“老奴不敢确定，管事说了，殿下在用江湖话术汇总各地主官态度这个方法，就告诉了未来王妃，他也不敢保证，王爷……”
“这个混账东西，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么快就对崔家之女放松了警惕。”李世民有些气恼道：“王德，盯紧崔莺莺，看她都向长安这边传了些什么消息。”
“是！”
……
太子东宫。
虞世南放下从陇右传来的后续信报，叹了口气：“好个吴王，行事看似急躁，可你们大家看看，这急躁中，处处透露着他谋后而动的风格，他虽然急，可准备的却十分妥当，最主要的是，用江湖骗子的话术，短短几天之内，就把雍州上上下下摸了一个底朝天！”
“好手段呀！”窦威也忍不住感慨一句。
作为敌人，才能更加感觉面对李恪这样一个难缠对手的无奈。
李承乾坐在一边，听着周围支持者不断的发出对李恪的感慨，心中的嫉妒更甚了几分。
长孙无忌察觉了李承乾细微的变化，说道：“李恪的厉害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还是说说怎么对付他吧。”
“我建议，一方面继续追查逼李恪冒险的源头，另一方面从塞北做起，不能让塞北继续被李恪染指了。”
窦威和虞世南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
窦威说道：“我们派出去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草原上了。”
“相信突利会知道和我们关陇士族合作，远比和李恪合作好处要多。”
虞世南开口建议道：“这一次，若不是莺莺，我们不可能知道李恪做成这件事情的方法，这说明，莺莺这步棋我们是走对了。”
“想要查清楚李恪到底为什么着急推进服务型官府，现在唯一只有莺莺能打听到了。”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说道：“大家的意见一致，那就通知崔家的丫头，让他务必打听清楚其中的原因。”
……
雍州。
在当天绝对多数答应，确立了未来在河西地区全面推进落实服务型官府后。
李恪紧接着亲自主导官商双方的见面交流。
最后雍州以岑文本为代表，吐谷浑以李恪为代表。
各州府县衙主官同时签名。
对外郑重承诺，未来五年之内，全面落实改变官府的行政职能，做服务型官府。
九月初一。
成千上百的人聚集在雍州刺史府外面的主街道上。
两边的不远处的茶楼酒肆也坐满了人。
“从此以后，陇右的士族再也不是以前的士族！”
“昏聩！无能！各州府县衙的主官都是废物，他们身为陇右本土派，竟然答应了这个挖士族根基的事情！他们都是无能的废物！”
……
不知多少顽固守旧的陇右士族人，坐在茶肆、酒肆看着对面刺史府衙门，捶胸顿足，哭着喊着咒骂着。
酒肆包间中。
窦诞、崔民干、褚遂良坐在其中。
三人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喊咒骂声，窦诞摇了摇头说道：“任何一个腐朽事物衰亡之际，都会有很多的遗老遗少们不舍放弃昔日的特权，听听外面的声音，服务型官府只是对士族为官做出了约束。”
“可已经让这么多人感觉到彻骨的疼痛，试想一下，以前的我们，到底贪占了多少的各种资源？”
“是真的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了。”褚遂良接着话茬儿说道：“再不改，等待士族的或许真的是如同恪殿下所说的，被百姓愤怒的怒火焚烧成灰烬。”
“殿下出来了。”就在此时，崔民干忽然提醒道。
只见的李恪和岑文本从刺史府走出来。
两人走到摆放在刺史府门前的长条形桌子前面。
岑文本略微往后退了一步，作一请的手势，把位置让给李恪。
李恪也不推辞。
他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
这里面，商贾最多，百姓并不多，而且还大多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
这也是此番只有官商的交流，而没有百姓的缘故。
丝路催生出的这批大小商贾新阶层已经表现出一些自身的诉求了。
并且敢于对自身诉求进行一定程度的争取。
百姓或许有诉求，但是却没有这种勇气提出来。
这些东西是需要慢慢培养的。
现在拉百姓入局，不但会拖延事情的进程，百姓还有可能被人利用。
不过摆放在桌面上这份服务型官府的承诺条款中，却有对百姓承诺的条款。
这里面有他安排曹富贵等人代为提出，还有一些刚刚从百姓身份转化为小作坊主的小商贾，这些人并没有完全转化身份，忘记自己以前百姓的身份，完全进入商人的角色。
他们不经意间，就提出了一些站在百姓立场的诉求。
这也是李恪乐意见得的。
总之，这一次服务型官府的承诺，没有百姓参加多少有些遗憾，不过在李恪的有意识主导和策划之下，也考虑到了百姓的诉求。
只能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百姓没有勇气对官府提出诉求的原动力之前。
只能是掌权的人去考量，这就取决于掌权者，是否体恤百姓了。
他看着摆放在桌面上的这份承诺书，心中十分的激动和自豪。
他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一句，他已经使出了现在他所能够使出的全部手段和能力，为丝路新兴的商贾阶层和百姓争取到了最大的好处。
再想更进一步，那就不是他这个皇子能够做得到了。
因为涉及唐律。
唐律相当于后世的国家宪、法。
这份服务型官府承诺中的条条框框制定是在唐律容许的范围内制定的。
绝对不能动摇唐律，和唐律发生冲突。
所以，就在许多方面有些不尽如人意。
比如徭役。
李恪只能推动两地在征调徭役中，由从前百姓自带粮食，争取成有两地官府提供，这份口粮份额制定中。
满足了日常体力的需要，或许还有少的可怜的节余。
就当是他为百姓争取的一点报酬吧。
可即便如此，围绕徭役口粮份额的制定这个问题就商讨了几乎半天的时间。
最后还是李恪以防止贪官从中克扣为由，勉强将徭役口粮份额制定的上限拔高了一些。
此刻，面对成百上千双眼睛的注视李恪十分的激动。
因为在他亲自的推动下，这有着划时代意义的事情即将诞生。
他终于撕开了时代的口子！
呼！
李恪暗暗吐了一口气，目光扫驶过众人，下一秒，开口大声说道：“经过雍州、吐谷浑两地的商贾、官员经过连日来的讨论和商议后，泛河西走廊地区将成为朝廷全面推进落实服务型官府的试验地。”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着李恪。
“本朝在乱世中建立，结束乱世，有强烈的意愿和责任为天下各阶层的百姓谋求福祉，服务型官府只是朝廷为百姓谋求福祉的开始，绝对不会是终点。”
“这是当今陛下，以及满朝主公，乃至天下各方有志之士的共同愿望。”
“本王今天能够在这里，推动、见证这件事情落实推进，是本王的荣幸，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大家，这是一个划时代意义的事件。”
“今后或许还会有很多的困难等着我们，不过我相信，只要朝廷为天下人谋求福祉，始终不改坚定不移对盛世的追求，大家团结奋斗，一定能够克服族群发展道路上的任何困难，让我们对盛世的想象力，一次次发生改变。”
“比如现在，我们希望顿顿都能吃饱饭。”
“这就是我们眼中现在的盛世，只要经过努力，未来我们对盛世的想象会变成人人吃饱饭还能吃上肉。”
“往后我们的盛世就是天下书声琅琅，无论高低贵贱，都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书，去学习圣人经义。”
“再后来……”
李恪一摊手，无奈苦笑道：“现在我的想象力也有些贫穷了……”
哈哈……
人群中响起善意又激动的哄笑声。
李恪描绘的这些，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激动了。
岑文本站在李恪身后，看着这位年轻皇子，不失亲和的通过自己特殊的话语，带动所有人的情绪。
台阶下站着的百姓，听的眼睛越来越明亮，他越发坚定当一个恪党大头目。
程处默、魏叔玉、马周、上官仪四人站在一起。
这四个真正的秘密恪党成员这一刻，握紧了拳头，相视一眼，重重点了点头。
不远处酒肆中。
崔民干听着传来的声音，感叹道：“只有大胸襟者才能成不世之伟业，士族阶层在诞生之初，怀揣着改变天下的理念，推动了华夏族裔的发展，可惜，我们现在许多人，忘记了祖辈们的初衷，想的只有自身的利益，自救革新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窦诞笑着点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让我们跳出士族本身阶层的利益，一起做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
“既为了士族的下一个一千年，也为了殿下口中描绘的盛世，让我们看一看，脑海中对于盛世的想象力，究竟可以达到一个怎样的繁华！”
“窦兄。崔兄，为了我们对盛世的想象力，干一杯！”褚遂良也意气风发，举杯建议道。
“为了盛世！”
“为了盛世！”
……
崔莺莺在远处僻静的地方看着，她想到了长安传来的要求，让她刺探是什么原因让李恪这么着急推进服务型官府。
“这或许就是瀚海之月和潭水之月最大的区别吧。”崔莺莺看着她这个未来丈夫，自言自语说道。
这时李恪转身，对岑文本笑着说道：“岑大人，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个划时代时刻的开启吧。”
“荣幸之至。”岑文本爽朗一笑走出来。
两人同时拿起刺史官印以及藩王王印。
砰的一声。
两颗代表着权威的大印落在这份服务型官府条款承诺书上。
“紧急刊印承诺书，以最快的时间传缴河西和吐谷浑各地！”李恪在收起藩王印章后，激动的挥手大声说道：“官府上至各级主官，下至小吏，必须人人熟记承诺上的每一条条款！任何人敢于违反，已经举报查实，严厉处置！”
这场风暴至此才真正在河西地区、吐谷浑卷起。
唐史载：贞观十二年九月，吴王恪、前宰辅，因恪党被贬为刺史的岑文本，共同签署第一份具有官字约束效力的服务型官府承诺书，自此，恪党给这个时代撕开了一个不可封堵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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