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岑文本。
或者说，世人公认的恪党系中坚成员，随着李恪重新返回雍州后，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十分活跃。
这些人行走于商贾中、雍州各州府县衙的主官中。
美名其曰聊天闲谈。
说的也都是些闲话。
只是大家谁都不敢等闲视之，真的将这些闲话当成无所事事的闲聊。
任凭大家猜测的脑壳疼，将谈话的内容捋了又捋，可始终都不能看破到底有什么目的。
连续几日都是这样。
消息传回长安。
太子府。
李承乾拧眉自语道：“李恪到底想做什么！”
魏王府。
李泰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道：“皇兄想要干什么本王猜不透，不过本王可以肯定，皇兄这次一定是要搞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
李义府沉吟建议道：“王爷，以您和吴王之间的关系，如果你去了雍州，想必吴王是不会赶你走的。”
“那当然了！”李泰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你以为本王是太子那么不招人待见吗！”
说着李泰摇了摇头：“还是不去了，不去了，我还是不去给皇兄裹乱了。”
皇宫。
李世民不安、烦躁、担忧的放下手中的折子，随着雍州的消息不断传回来，他就越发担忧。
他那个混球儿子以及他身边那些人，不断的在跟雍州州府县衙的官员沟通交流，还有和商贾联络。
谈话的内容都几乎完整不漏的送到了他的案头。
每一份谈话内容他都会去看。
即便这样，李世民还是完全找不到头绪。
他猜测不透李恪想要做什么。
越是如此，他就越发的担忧。
儿子大了不由爹娘，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他对李恪给予了厚望，想历练，可又怕放的太松，一个不好，折了这根好苗子。
如今想要李恪死的人可不在少数。
李恪的动作越大，漏出的破绽就会越多，为别人有机可乘，抓住致命把柄的机会就越大。
“王德！”李世民烦躁的喊了一声。
王德匆匆小跑入暖阁：“陛下，老奴在。”
“传令李恪……”李世民想要制止，对李恪喊停，话到嘴边后，又止住了。
以李恪的性格，恐怕他喊停也未必管用。
而且他隐隐间还有一丝期许。
哎！
李世民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又询问道：“有雍州方面的最新消息吗？李泰这段时间这么安静，他有没有想要去雍州的想法？”
“陛下，雍州最新消息，恐怕得明天才能送来。”
“至于魏王……”
正当王德为难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有脚步声传来，长孙无垢缓步走入暖阁：“青雀的性子，二哥你还不了解吗？”
“这一次雍州处处透露着诡异，即便长安都能感觉到压抑的气氛，关陇系以及士族现在都瞪大了眼睛，紧盯着雍州。”
“所有人都从雍州那边，恪儿的反应察觉到，这次是有大动作，都在等恪儿犯错，在这种情况下，青雀是不敢去趟这趟浑水的。”
“这一次，看着平静，可实则比益州赈灾更要危险。”
李世民点了点头，他希望李泰去，也就是希望李泰能够在这个时候，到雍州帮着分担一些。
到时候即便被人抓住把柄。
两人分担，或许能给李恪缓减很多压力和处置。
经长孙无垢分析后，李世民对李泰感到十分失望。
权衡利弊的心思太强烈了。
“混球东西，这次不是别人给他挖坑，他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而他竟然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给我透露！”
“他这是连我都不信任吗！”
心中烦躁，李世民再也忍不住了。
“以藩王联络各州府县衙的官员，单单就是凭这个，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没有人弹劾，是因为他们都在等着一个更大的机会，他们这是要一举建功，他等于是洗干净了脖子，伸到了人家的刀下！”
“蠢！”
……
无论李世民如何担心生气，他都来不及阻止雍州即在进行的事情。
是夜。
雍州各州府县衙的官员接到通知，相继来到刺史府。
刺史府专门腾出一块空地，摆满了蒲团以供来的各级主官坐。
书房中。
李恪看着这几日时间，他麾下众人去闲聊收集到的情报。
这些表面上看起来和服务型官府完全没有任何边际的问题，闲聊话题，单独一个话题，说着每一个人闲聊的的全部内容，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没有人可以从这些问题上看出李恪雄心勃勃想要推进服务型官府落地。
可只要将每个人的问题看为一个整体，与其他人的问题放在一起，就会惊讶的发现，每个人闲聊精炼出来的话语放在一起去看。
赫然和服务型官府有关系！
每一组闲聊的话题都是李恪实现就交代好的。
这些看似无关的话题中，只要对方做出回答，就会透露一些态度。
一个个小问题的态度综合后，就可以比较准确的，判断一个人对某件事物的倾向了。
这种聊天的话术技巧，最先使用的是江湖术士骗子，通过随意的聊天，这种高级骗子就可以迅速的从中分析出一些他想知道的信息。
然后装作高人一样，准确的说出年龄、属相以及一些家庭的情况。
起到让人相信的结果。
后来，他前世那个世界，一些所谓的问卷，会让人填写一些看似四五六不着边际的问题。
然后就会判断出你的性格喜好，精准的为你推荐各种产品，起到精准直击用户痒点的作用。
这一次他就使用了这种办法。
他需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知道雍州各级官员对于服务型官府的态度。
判断这件事情成功的可能性。
以及针对性需要做哪些准备，那些人是可以说服的，那些人是死硬分子，不需要浪费时间。
秘书处忙着按照李恪给的分析条例迅速整理。
一份有一份的结果被送到李恪和魏叔玉的面前。
围绕李恪身边的这些人，忙的脚后跟都不沾地。
崔莺莺站在别院门口，看着灯火通明的院落中，进进出出忙碌的众人。
黑骑将士站在门口，刀剑交叉，阻挡她进入其中。
当然这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罢了。
崔莺莺已经知晓里面在做什么。
李恪在做之前，已经告诉她了，她不知道这是李恪对她的信任，还是对她的试探。
对于这位让她心中折服仰慕之人。
崔莺莺是看不透。
至少目前看不透。
好像任何问题，他都有解决的办法，就必须这件事情。
外面大堂等着的那些人，恐怕都不清楚，不知不觉，他们的态度早已经被李恪掌握了。
多么可怕的一个人！
崔莺莺注意到李行密从远处走过，她犹豫一下跟了上去。
李行密在不远处一个僻静地方等着：“崔小姐，关陇集团的所有人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李恪到底在做什么？”
崔莺莺摇了摇头：“不清楚，她对我还有防范，他的目的我不清楚，不过这些时日，他那些手下和各级官员以及商贾聊天的记录全都被他记录下来。”
“现在他的手下，以及秘书处的人，就在里面分析这些谈话记录。”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用一种和江湖术士骗子相同的话术在从那些人口中刺探他想知道的某个目的。”
李行密听闻后面露震惊，追问道：“能不能打听到到底是什么目的，长安那边十分迫切想要知道！”
崔莺莺摊手道：“世叔不会以为仅凭二十万贯，李恪就能够放松对我的全部警惕吧，我现在连那个别院都进不去。”
“而且就算你现在知道了，也得等明天早上放信鸽，或者是快马加鞭送信报，而吴王今天晚上召集了各级主官，很明显是要在今晚有所行动。”
“很快我们就会知道结果了。”
“世叔，我不能离开太久，告辞。”崔莺莺转身离开，这些消息，说与不说都无所谓。
她也总要说点比较重要的消息，不然关陇士族岂不会认为她无能？
书房。
魏叔玉放下一摞纸张，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大哥，情况不是十分乐观。”
“我负责总结的这些人，勉强有两成是赞成或者不抵触服务型官府的，剩下八成的人是反对的，唯一让人欣慰的是死忠分子也不多，差不多占了一成。”
“大哥，按照目前的情况，我们成功的机会只有两成，是不是有些实施的太早了，要不要趁着还没有摊牌之前，我们暂时搁置一下。”
李恪闻声放下手中的统计，他笑着说道：“你有没有了解过，到现在为止，今年饭河西走廊经济区已经创造了多少的交易额？产生了多少的税赋？”
魏叔玉摇了摇头道：“有人统计过了？大哥多少？”魏叔玉十分急切的询问，统计一般是放在年底的。
是故魏叔玉没有了解。
李恪招了招手：“凑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什么！”
魏叔玉在李恪耳语告诉他的时候，惊的蹭一下起身。
他的脸瞬间一边赤红，激动的身子都在哆嗦，压着声音，颤抖确认道：“大哥你说的是真的？真有那么多？”
李恪点了点头：“这还没有入秋呢，按照以往的规矩，赶在秋季之前，还会有一大波的西域商旅抵达，这些都是大型商队，他们要抢在落雪之前，购买大批我们的商品，运回西域，为冬季销售备货。”
“所以今年的税赋收入还会在现在的基础上实现一个很明显的增加！”魏叔玉压着声音激动说道。
不过很快面色就变得沉重：“我知道大哥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推进服务型官府这个事情了。”
“泛河西走廊经济区的发展超过了我们的想象，也超过了任何人的想象，一旦年终的统计结果出来，报回长安之后，这里就会成为一块让人眼红的肥肉！”
“无数人都要眼睛绿油油的盯着咱们这里，我们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服务型官府的条条框框彻底落地。”
“从制度上捆住所有人的手脚，让他们即便拥有很大的权势，把咱们调出雍州，也无法用权利来掠夺这里的利益，破坏这里的繁荣！”
他现在明白大哥所说的未来五十年的繁荣了。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担忧。
这是在未雨绸缪！
有了这个制度性的笼子，他们在吐谷浑就可以遥控这里的局势。
“嗯。”李恪轻嗯一声，点头说道：“其实也是大旱帮了我们忙了，这多半年的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去了益州，丝路这边反而关注的不是很仔细。”
“如果我们一直在这边，即便那些人得不到我们交易的数据汇总，他们根据丝路商队的来往，都会有个大体判断的。”
李恪说着起身，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说道：“走吧，去见见那些人吧，一定要在今晚，打完这场硬仗苦战，绝对不能拖延，等我们的对手收到消息，他们要么收到我们彻底失败的消息，要么就是我们万胜的消息！”
破釜沉舟！
“嗯！”魏叔玉重重点头，表明自己的决心。
李恪一走，秘书处总算是有了片刻的闲暇喘息时间。
“你们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李老，您知道吗？恪殿下召集大家，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啊，我们已经来雍州好几天了。”
“岑大人，您就给我们一个准话好吗？”
……
李恪走到大堂外，就听到里面焦急不安的议论声，而左右首位做着的李行之和岑文本好像是睡着了，无论旁边人怎么问，都闭着眼睛养神。
“殿下。”
“吴王到了。”
……
有人注意到李恪，连忙起身。
这时李行之和岑文本才缓缓睁开眼睛，在李恪向里面行走之际，所有人齐声参拜：“参见吴王！”
“礼数就免了吧，大晚上把你们大家给叫来刺史府，打扰诸位大人休息，本王心中有愧！”
“殿下言重了。”
“那好，本王也不废话啰嗦了。”李恪单刀直入，开门见山说道：“这次召集大家呢，只为了一个事情，那就是在河西地区，全面落实推进服务型官府，让服务型官府不只是停留在纸面上，喊喊口号，要切切实实的去做，去落实，自上而下，由我们这些各级的主官带头，从我们自身做起。”
落针可闻。
一刹那，整个会客厅内，做着上百人，竟然安静的没有一丝的动静。
所有人脸色瞬间大变。
外面，李行之躲藏在暗中偷听。
当他听到后，惊的浑身都在颤抖。
他连忙转身，因为着急，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愣是生生忍住不敢发生，担心惊动李恪。
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冲出府衙，来到府衙后巷。
后巷已经有人牵马等待着。
“快，拿着这个令牌，雍州东门的守城士兵看到后会放行，告诉首辅，李恪要在雍州全面落实推进服务型官府，他在晚上召见百官，他是要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快，八百里加急！”
“是！”
大堂暗中。
黑骑校尉站在程处默身边，询问道：“将军，不制止吗？”
程处默在裴承先进入益州之后，就将益州的事情全权交给裴承先，然后带着黑骑返回雍州。
闻声，程处默摇头道：“不用，大哥的意思，让他们看！只要过了今晚，那些人答应了大哥，这消息传回长安，这些人就再也没有首鼠两端的资格了。”
“真的以为咱们丝路一成的份额是这么好拿的吗？享受利益的同时，也要发挥他们的责任！”
程处默唯一担心大哥背水一战，能不能取得全胜。
这个事情最怕的就是拖延，给对手太多反应的时间。
“一定能成，为了这件事情，大哥做了这么多的准备，一定能成！”
“成则在在士族阶层撬开了一个口子，改天换日的浪涛席卷之下，这个腐朽的阶层会被滔天洪水彻底冲垮！”
“成则至少未来五十年，泛河西走廊经济区的会持续繁荣，可反哺这里的百姓至少百年的时间！”
程处默握紧了拳头，喃喃自语，泛河西走廊经济区，被他、魏叔玉、秦怀玉当做大哥口中繁荣盛世的第一个试点样板。
他们从吐谷浑阻力最小的地方切入，借助了丝路的先天优势。
这个试点模板，存在了很多取巧和先天有利的条件，如果这都失败了，他们未来的路会更加难走。
就连李恪都不知道，泛河西走廊经济区对程处默三人意味着什么。
这是年轻人理想、梦想的起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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