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还没有阳光，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凉。
安于之跳下车，一步一步迈向前方的车架，据说车里，是她早上出发的父亲。
车夫留着看马，阿玲跟着她前去，阿艺在车里坐着稳如老狗，春叶这会儿在车前蹑手蹑脚地想要跟上去，但是她又不会武功，车夫只冷眼旁观她小心地动作，不置可否。
风吹过来，前面马车的帘子遮挡不全，流出一丝缝隙，吸引人的目光，让安于之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流下眼泪。
原父，灵姨，原七覃。
武将后辈通婚再正常不过，可是上位者不会允许最强大的两家结合。虎符合一，坐在高位的那个，哪还能高枕无忧？
只是同类相吸却是必然，安邵和好兄弟自小习武，后来参军立下战功，被她母亲和灵姨分别看上，此后多年情谊只能深埋心底。
战争越残酷，升职机会越大，只不过，失败的后果不是降薪而是消失。
刚开始还能装交情不深，后来南北战场战力不行，两家人就此别过，再往后书信也少了，直至一方大胜而归。
安于之抹掉眼泪，前方的车架重新启动，没有看到她。
“小姐，怎么哭了？”春叶凑过来，绵绵的布帛轻柔地擦拭安于之的面颊，有些痒，但心里有些甜。
“没什么。”
窗外只有些零散行走的百姓，有的还打着哈欠，看起来过得不怎么样。
世道艰难，哪怕是太平盛世，也不过是不流离失所，要说多好的日子，也不过是看天吃饭。
进了宫门，就不能再坐轿子，只能自己走着去。现今大部分的鞋子都是软底，踩着舒服，但要说走这么远的路，还是有些难受。
阿玲本想着背她过去，又怕被人瞅见不太好，安于之慢腾腾地走。
“小将军只得向前百步就到第一处，可以休息一下，也是换人领路，杂家不便前行。”
前面的太监年纪不大，举手投足已经是一副老成的模样，看来这皇宫可真是一个大染缸。
安于之朝他拱手，“有劳。”
转过宫墙，果然有个月牙门，那太监行礼告退，里头的人便接了她们进去。
“此处设有屋舍两间，供夫人小姐们换衣、闲聊；石桌四处，可坐着歇息片刻；伴清池一潭，百花一坛，可赏景。”守门的是两个侍卫，里头传话的，就是嬷嬷。
安于之不知道这是哪个宫的地盘，只听得面前人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什么，依稀听到“可什么”“可什么”。
“安小将军不常来，这处宫闱还只在前院，再往里走，有石子路两条，去往不同的地方。宫宴未开，安小将军若是不想在这儿待着，只管往右边去，穿过三道窄门。那是距宫宴最近的地方。”
那嬷嬷说话时站得端正，说完又躬着身子请示她；说话声稳当又清晰，既不会太大又不会让人听不到，凡步骤杂乱处，还会解释一番，语速平缓，不愧是宫里派来迎客的。
安于之点了清茶，小口抿着，带阿玲去了小院里。
“皇宫好玩吗？”
“不太好。”
“墨守成规的人多了，最最刻板的那些都在这里了，廊桥院落，这个大迷宫，要是自己走进来，没准三四天都出不去。”
阿玲提起衣服，“小姐，哦不，将军从前不是总说打完仗就要回家住大房子吗？”
安于之叉着腰，“各有各的难处，我算是发现了，只要活着，就会有烦恼。”
热闹的舞曲从宫廷内部响起，首宴在大殿后边，因为来的都是功臣武将文官，也未分男女，只按官位坐了。
皇上和皇后在最高的地方，安于之看的不真切，也没想着看，就自己吃东西。说起来，她在外征战，这两人却可以端坐高位，她从前很是不服的。只是今日一遭，她又知道了，其实每个位子，都不是那么好坐的。
就比如现在，文官们一个个地，喝醉了酒，从衣袖里抓了笔就要在这桌子柱子上涂画；武将们也不甘落后，争着就要打起来。
安于之默默夹了一口菜，宫宴果然不同，虽然口味跟边关相差甚远，但是好吃是没的说的。
首宴就是皇上亲自来看，等大家到齐，都等到了九点，再一个个抓到席上，安于之看了眼日晷，大概是十点左右。
众人喝过了酒，一番文争武斗，饭食也凉了，有的凉菜也坨了。反正不好吃了，安于之也就顺便站起来，等着一旁侍立的侍卫宫女来收拾。
皇上走了，皇后也跟着离开，上面的肱股之臣一个个先后离席。
想来也是，最上面的那些，都是些老头子，喝酒怕是也喝不得多少，万一再喝出毛病来，也懒得收拾。
后面剩下的，官职差的不大，又年轻气盛，免不得又是一场争斗。
安于之笑得倒在旁边人的怀里，一边握拳追着他的手臂捶着，“阿玲你看，那个礼部的跟那个户部的吵的脸红脖子粗的，要我说，这哪能吵出来胜利，打一架不就解决了。”
身边人沉默着听她点评，细心地为她将挡住视线的发丝梳理开。
“啊，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春叶？”安于之自己扒拉扒拉头发，“没关系，等会回去用水抹抹就行。”
那人微顿，停下动作，只被她靠着，没有多余的行为。
安于之这才有些奇怪，阿玲，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她倏地转过头，却在半途被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嘴，顺便停住了移动的脑袋。
安于之嗅了嗅，味道还挺熟悉，像是这一个月都待在府里的唐易安。
她双手握拳，交叉在前，脑袋向后倒去，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准备撑住地。那人也反应及时，向后退了一步，想接着她免得她摔倒。
手脑相触，安于之松开抓着他的手，侧滑出去，旁边人慌乱之中重心不稳，就朝着桌子倒去。
安于之右手抓他，将他拉起来。
又打斗了一会儿。
没想到，说人者，还是被人说了。
周围的人都在叫好，安于之捂脸，早知道刚刚说其他人的时候，就背着说了。现在那些礼部的户部的，还有她曾经的战友，都看着她给她加油鼓劲呢。
“不愧是安小将军，虎父无犬子，这打的动作流畅又好看。”
“我们将军一拳就能把这个小白脸打倒，这会儿不过是在宫里，只能点到为止。”
总之，文臣武将，都有自己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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