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我可把你盼来了！”就在四公主仓促地准备行礼时，王母已几步跨上前来，牵住了她的手，“快省了这些啰嗦形式，火烧眉毛的，都把我急死了！”
四公主抬眼看见王母一脸焦虑的神色，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闪，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这样的王母，她可从来没见过。“娘娘，我……”她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我给你看样东西。”王母递给她一卷白绢。四公主展开细看，越往下，她的手不觉颤抖，王母道：“你看见了，这就是李靖呈给我的请愿书。”
“不不，娘娘，”四公主烫手似的将手中的白绢塞回王母手中，急红了脸，“他们说的不对，真君不是那样的人，他真的不是，娘娘您不能听他们的。”
“唉，”王母深深叹了口气，“四公主是明白人，杨戬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怎么舍得杀他呢。昆仑战后，我记得唯有四公主一人力排众议，为他说话，所以我今天才找你来。”
四公主连连点头，“既然这样，就请娘娘相信我，今天四公主的话和从前凌霄殿上一样，真君他是个好人。”
“我当然是巴不得相信你。”王母忧心忡忡，“可是，陛下实行新天条在即，杨戬这些罪名，哪一条都够死罪，难不成你让陛下执法头一天就枉法，岂不贻笑天下！还有，这么多神仙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盯着我，生怕我护短，你让我怎么办！”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一霎儿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演戏，她真的很焦虑，越来越紧迫的焦虑令她像陀螺一样不愿停下来。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相信？”四公主焦急万分。
王母道：“口说无凭，你光说他是好人没有用，要举出证据来，比如，你是怎么复活的，是不是他救了你，怎么救的？他还做过什么事，是别人不了解的？”
“我……我偏偏这些重要的事都想不起来了。”四公主懊恼地锁紧了眉头。
王母摇摇头，“你想救他，这是唯一的办法，没有证据，我也无能为力。唉，要是你真的想不起来，只叹他命该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吧。”
“不要，娘娘不要赶我走，你让我努力想一想，我一定能想起来的。”四公主情急之下，一把牵住了娘娘的衣袖。
王母柔声道：“这里是他从前住过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对你有所帮助，好好想一想，我在瑶池等你。不过，你记住，时间可不多了。”
空旷的殿堂里满眼只有黑与灰的色彩，屋顶悬吊着一排巨大的枝形吊灯，四公主沿着枝形吊灯向最尽头的书桌走去。
桌上依旧堆满了书简，笔筒里倒插着几只狼毫，她小心地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桌沿。
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穿着黑色隐绣着盘龙的长袍，束发银冠被他搁在了一边，微卷的带着栗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闲适而随意。
他坐在桌子后面，握着狼毫笔，专注地在纸上写着什么，近处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就像一幅精美的惹人想伸手触摸的工笔画。
她极轻的窸窣声却惊动了他，他放下了笔，眼神里略带了责备，“你怎么出来了？走动多了损耗元气，快回去。”
“我……我闲着都要闷出病了，我帮你研墨好么？”她嗫嚅着，伸手去够他桌角的砚台，可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却穿过了砚台，仿佛一个虚影。她尴尬地缩回了手，她竟然忘了，一缕魂魄无法握住任何实体的东西。
他意识到了她的窘境，站起身来，“你再忍耐些日子，很快我就让你复原。”随着他的话音，他手心里推送出暖暖的柔光笼住了她虚淡的身子，“我送你回去，早点休息。”
四公主打了个激灵，桌子前空无一人，整个大殿静得使她都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刚才怎么了，是做了个白日梦吗？我明明看见他了。
也许不是梦，这地方我一定来过，我刚才的幻觉也许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我为什么会和真君独自呆在一起？他让我早点休息，好像送我去了一个地方。
她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点线索，对，是有个地方，她努力地回忆着，不是这个大殿，肯定不是，那似乎是个小小的房间，除了他，谁都没有进来过。
四公主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通往别处的门，她沿着大殿的四壁，一点点摸索着，她恍惚记得，有个房间的，可为什么找不到了呢？
她闭上眼睛，集中全身注意力想回到刚才的梦境，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梦境竟是再也不出现了。
她又回到桌子前面，试图再一次冥想，可是桌子却始终是空桌子，那专注写字的身影再不可得。
四公主急了，急出了一身汗，时间不多了，她却想不起来，怎么能救他？不行，无论如何要想起来！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桌上有一样东西，那是一根底部扁平顶部被削尖的竹签，应该是主人爱惜典籍，用这枚竹签代替手指来翻书。
鬼使神差般的，她抓起了这枚竹签，一横心对准自己的食指指尖狠狠地扎了下去，啊！锐利的痛楚让她忍不住叫出声，身体都恨不能蜷缩成一团。
可就在这令人战栗的疼痛中，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场景：他抱着她，撞开了真君神殿的大门，“坚持住，四公主，我们到家了，集中精神，你的魂魄就不会散。”
他念动咒语，墙壁的某处凹陷下去，他带着她从凹陷处走进去，进入了一间密室。那里有一只青铜的鼎，她就像个小娃娃，被他轻轻放入鼎中……痛减轻了，场景消失了。
四公主一阵欣喜，早忽略了指尖滴落的鲜红和刚才浑身都揪紧的哆嗦，难道说，只要她身体遭遇突发的剧痛，她的记忆就能被刺激出某个片段？那么，痛算什么呢，她愿意痛来得更剧烈一点。
她抓起竹签，换了一根手指，对着那葱白一样的指尖再度狠狠地扎了进去。在她痛苦的呻吟里，又一个场景出现了：
“感觉好多了吧？你已经能离开聚魂鼎了。”他疲倦的脸上强撑开笑容。
她点点头，飘动到他身边，担忧地问：“是不是沉香又让你为难了？”他不语，她依偎在他肩头，默默地流泪。
泪却不是虚影，滴落到他的手背上，他惊觉，“你怎么哭了？没事的，我忘了告诉你，沉香吃了老君的仙丹，法力大增呢。”她哭得更厉害了，“他本事越大，我越担心你。”
她的十指鲜血淋漓，可是她知道，她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小指，是最纤细最敏感的吧，那么，求你用最深的痛告诉我这间屋子里最后的记忆吧！她毫不留情地将竹签刺了进去……
清晨的冷光随着他推开了门而照进了密室，“准备好了吗？”他的笑容温和。
她神清气爽，心中满是喜悦，“真君，你亲自送我去还魂嘛。”她的语气里带点撒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对他早不陌生。
“我还有点事，别担心，哮天犬是只很负责任的狗，我吩咐的事，他会办好的。”他歉意地笑笑。
她有点无奈，但也只好接受，忽见他一身戎装，银甲鲜明，不放心地追了一句，“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没做声，她心头忽然掠过不好的感觉，“你快告诉我啊，你不说我就不走了。”
他终还是说了，不过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不远，昆仑山。”她一惊，“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解释道：“沉香要劈开华山，必须拿到开天神斧，神斧在昆仑。”
她手指的虚影触到了他的铠甲，冰冷的寒意穿透了她的手指，刚才的喜悦被突袭的恐惧取代了，“沉香现在那么恨你，他拿到神斧会不会对付你？”她紧张极了。
“别担心，我会有办法应对的。”他轻松地安慰她，“快走吧，别让哮天犬等急了。”
她的脚却仿佛在地上生根了，她打定了主意，“我不走了，我要等你从昆仑回来再走，早一天还魂晚一天还魂有什么要紧。”
“你别任性，四公主。”他对她换了凶巴巴的语气。
她不为所动，“随便你怎么骂我，我一定要等你回来再走。”
他没有骂她，她感觉他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她有些害羞，她听见他说：“四公主，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回到东海去吧，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她愣了愣，就在她发愣的那一会儿，她突然觉得他远离了她，不是他此刻的身影，而是她的回忆，她那么那么丰满鲜活幸福的回忆，似乎被额上那只手抽离了，像潮水般一层一层越退越远，她惊恐万分，她拼命想尖叫想挽留，却只能看着他渐渐模糊……
啊——四公主到底尖叫出来，带血的竹签被她拔出手指，血滴飞溅到她脸上，她在这张宽大的书桌旁歪倒下去，那句话，终于跳出来了，就在她脑海里如惊雷般响起：就算是粉身碎骨、遗臭万年，我也要推出一套真正造福三界的天条来。
她跪在桌前，像濒死的鱼大口喘息着，不是幻觉，是真的，可她还能记住多久？当疼痛消失，这些场景会再次离她而去吗？不行，她一定要马上找到他求证，她一刻也不能耽误。
她咬牙爬起身，向门口飞奔而去，“天奴大人，天奴大人——”天奴见到衣裙上、脸上都是血滴的四公主冲出来，吓了一大跳，“四公主，是想起什么了吗？我带你去瑶池。”
“不不，还没有，”四公主急切地说：“求你带我去见真君，我就快想起来了，就差一点点，真的，我不会辜负娘娘的期望的，相信我！”
天奴犹豫了一下，要是四公主真能想出什么让娘娘满意，那自己也算一件大功，看她那么着急，不像是假装，刚才娘娘让自己把哮天犬都带去天牢了，那带四公主去想必娘娘也不反对。
于是天奴点点头，“好吧，跟我来，时间不能长，娘娘还在等你回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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