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朝沉声起誓：“我张自朝此生，必定以命相护，至死不离。”
“我死后，取出我的心脏，做成最后的药引。”叶林递给张自朝一把匕首，气若游丝，“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请你，不要告诉小月儿我离开的原因，若是她知道了，她只会苛责痛恨自己。”
张自朝垂眸，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叶林捂着心口靠在软榻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苍白的脸，苍白的唇，霞光落入他的眸中，渲染出了那样好看的颜色，他断断续续地念着，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嘱托。
字字含着苦痛，句句皆是不舍。
“小月儿爱喝梅子酒，爱吃糕点，喜欢在湖边作画，喜欢用长笛吹奏……”
“她不开心的时候会睡不着，但如果，你点上半盏烛灯，给她读几个故事，或者念几首诗，她便会觉得心安。”
“她的伤还没痊愈，又不喜欢喝药，我给她做了些蜜饯，放在她枕边了……你记得，提醒她吃……她苦得皱眉时，你也可以给他变个小戏法……他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叶林面前什么都没有，可他眼中却仿佛看到了再美好不过的画面，他轻轻地笑了，双眸微合，长睫抖落一地日光。
“你别看她平日里安安静静文绉绉的，其实跟我一样，喜欢吃京都西街的小油鸡，以前我们念国子监时，晚上我总偷偷买只小油鸡，打上一壶梅子酒，溜进万方山庄，我们看着夜空闲扯，那个时候的天空，真的很干净，那时候的他，没有仇恨，那么简单，那么纯粹……”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消散在了安静的空气里。
仿佛有一位少女逆着光向他走来，白衣翩然，清隽出尘，向他伸出手，她唤他：“小叶。”
叶林执起她的手，露出了灿烂的笑颜。
……
“小叶，这世上真的有世外桃源吗？”
“当然有啊，就在我心里，你若是想去，可以走进来看一看。”
“等我伤好了，我们一起去世外桃源，看雪赏花，好吗？”
“那我就把我的世外桃源送给你，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你若是送我了，你住在哪里呢？”
“我当然是住在你心里了！”
……
小月儿，我把我的心给你了，你可以让我住进你的心里吗？
“获月，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同你讲清楚一些事。”苏愿酒握着茶杯，抿了抿唇，继续道，“我的父母投靠了欧阳昭宇，你经历的痛苦，我也有责任，当时我想传信出去，却被父亲禁足在家，什么都没帮得上。”
苏愿酒内疚地低下头，方获月安抚道：“都过去了，我如今什么都不求，只想同叶林好好生活，他为我放弃了叶家的兵权，为我做药人，他为我牺牲了太多，受了太多苦，此生我最不能辜负的人，就是叶林”
苏愿酒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对方获月道：“那日我替张自朝解围，撒了一个谎，张自朝的确去过漠北，见过魔焰教护法和欧阳昭宇，但他不是为了方圆的解药，他早就察觉到魔焰教护法图谋不轨，为了查出他背后更大的势力，张自朝去了漠北，查到了欧阳昭宇头上，但他拒绝同欧阳昭宇合作，欧阳昭宇便将他当成了一把利刃，酝酿了巨大的阴谋。”
“获月，张自朝从来没有背叛过你。”苏愿酒握住方获月的手，目光急切又真诚，“他曾经独自去刺杀欧阳昭宇，他的腿就是那时候伤的，直到现在还是一瘸一拐，张自朝一直在帮你，只可惜，我们都不是欧阳昭宇的对手。”
方获月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指甲嵌进皮肉，她却仿佛不曾察觉，这些话，她曾经是那么想听到，她曾经做梦都希望傅张自朝能亲口向她解释，如今她听到了，却不知该作何感想。
苏愿酒以为方获月不相信，他深吸一口气，眼眶却泛起了红：“我喜欢张自朝，你是知道的，那日，我在湖边找到昏迷的他，他几乎只剩了半条命，可他手里却握着一只蓝色蝴蝶，那只蝴蝶早就死了，可他却像宝贝一样护在手里。”
“我将他带回苏府照顾了几日，他魂不守舍，只想去找你，好像他一秒钟看不到你，就会错过你的一生。”苏愿酒呷了口茶，压住略微哽咽的声音，“我也曾自私地想过，若是你跟叶林走了，我就能陪在张自朝身边了，只要我待他好，总有一天，他会忘了你，会回头看看我。”
苏愿酒的话哽在喉咙，秀眉紧蹙。
“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知道，若是没有你，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笑容，”苏愿酒苦涩地笑开，眼眶泛红，“所以我对张自朝说，你要爱惜自己，留着自己的命，获月还在等你。”
话音未落，两行清泪陡然而落，苏愿酒闭上眼睛，只有长睫止不住地颤抖。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因他开心而开心，因他难过而难过吗？
沉默过后，方获月定睛看向苏愿酒，定然道：“我想听傅张自朝亲口对我说。”
苏愿酒像是松了一口气，露出释然的笑，眼眶却仍是红红的，像是有万般的不甘与不舍。
方获月起身去寻傅张自朝，苏愿酒紧随其后，本来苏愿酒和傅张自朝约定好，苏愿酒先去同方获月讲，傅张自朝先在湖边等他，可是他们去了湖边，却没见到人影，之前在湖边逗弄小鸭子的叶林也不见了踪迹。
那一瞬间，方获月觉得像是有一条游蛇从心中穿过，拔腿便奔向叶林的房间。
那日的夕阳落得特别早，霞光满天，袅袅炊烟，岁月静好。
方获月推开门的那一刻，整个人定在了原地，耳边如惊雷炸响，目眦欲裂，心如同整个坠入了深渊。
“获月……”傅张自朝手中的匕首摔落在地，他下意识地想要侧身挡住床榻上的叶林，他沾满血的双手停在半空中，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苏愿酒随后赶来，眼前的景象令她大惊失色：“你……你在做什么？”
方获月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傅张自朝，目光落在他的少年身上，他安静得像是睡着了，可心口的空洞乌溜溜地淌着血，仿佛在一遍一遍地提醒着方获月，他的少年，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再也不会醒来了。
方获月想要抱住花叶林，可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怕他会痛。
她手足无措地面对着安睡的少年，生怕惊醒了他。
这时，方获月仿佛才想起身边的傅张自朝，她转头看向傅张自朝的一刹那，眼泪夺眶而出，几乎是泣不成声，她问他：“为什么？”
傅张自朝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万千言语如鲠在喉，可他想起花叶林的嘱托，那些未出口的真相，就如同最锋利的刀，被他生生按回心里，鲜血四溢，所有的疼，也只能埋在心里。
方获月望向苏愿酒，嗤嗤地笑起来：“愿酒，这就是你们此来的目的？”
苏愿酒无话可说，她也不知道怎么事情就会发展成这样，只能将目光投向傅张自朝。
可张自朝什么都没说。
方获月突然疯了似的掐住傅张自朝的脖颈，双目猩红，声音嘶哑如同裂帛：“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傅张自朝没有反抗，眼泪从眼眶滑落，那样苍白无力。
方获月却像虚脱一般放开他，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她抬头望向傅张自朝，那双眸子如同泣血，如同燃烧的烈焰，却又盛满了漆黑冰冷的绝望，如同坠入了地狱深渊。
她用颤抖的手摸出两块玉佩，张自朝一眼就认出，那是比翼，原来，方获月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它保存着，将它带在身边。
然后，方获月像是用足了力气，将两块玉狠狠摔向地面，随着碎裂的脆响，傅张自朝仿佛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也在这一刻碎成了粉末。
他脑中一片空白，慌忙蹲下身去捡那些碎片，碎块将他的手割伤，血流进玉中，绘出了两个精致的小人像。
耳边仿佛响起了他们“成婚”那日许下的承诺……
……
“这是你刻的？”方获月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用你的大黑刀刻的吧？”
“嗯。”傅张自朝害羞地点了点头。
方获月惊呆。
这刀工，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刀客。
“我这块上面刻的是你，你那个上面是我，”傅张自朝柔声解释道，“这个是我从漠北寻来的玉，名曰比翼，相传只要将两人的血分别滴入玉中，便会得到天神庇佑，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
……
张自朝捧着碎玉，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滴滴砸在碎块上。
这是他们下辈子的约定，下下辈子的约定，是生生世世的祈盼。
“张自朝，若是下辈子再遇见，我便恨你到下辈子，若是下下辈子还遇见，我便恨你到下下辈子。”
张自朝不敢看方获月的表情，只听得到她的声音，轻若翅羽，像是来自地狱的幽魂，却字字句句锐利如刀。
“直到，我们再不会遇见。”
她艰难地支撑起身子，背起叶林，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她的少年安安稳稳地睡着，离他这样近，可是，她却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心跳和呼吸，听不到她的欢声笑语，看不到她的鬼脸和小戏法。
再也不会有人在危难之时给她保护，在她最无助时给他依靠，最绝望时给她希望，再不会有人给她这样纯粹又刻骨铭心的感情，再不会有人对她说“小获月，我想一辈子哄着你，宠着你，逗你开心”……
外面天已经黑尽了。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