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恩怂得拔腿就跑，刚迈出一步却听一个阴鸷的男声响起：“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啊。”只听里头袖袍翻飞与足履踏地的声膏，再是剑“刷”一声出鞘，江淮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蓝超，你知道阴魂不散怎么写吗？”楚之善的声音倒是很平静。
蓝超？有这号人物吗？江淮恩一边想的一边听，他隐约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那个叫蓝超的语气仍旧阴恻恻的，江淮恩很不喜欢。他说：“楚之善，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
楚之善道：“你那好妹妹作妖在先，还不让我收妖了？”
江淮恩经过脑补，大致明白了原委：多半是这蓝超的妹妹美貌过人，与楚之善情投意合，书信往来，被蓝超发现后，哥哥觉得自家白菜这是被猪拱了，于是一路追杀。
莫非他妹妹是赵笙月？可他也不姓赵啊！
瞬间，江淮恩又懂了：什么哥哥妹妹的，这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联系到赵笙月，他脑海中便有了关于蓝超的忆——这个声音，似乎是和赵笙月一起追杀他的男人。
这就是女主光环啊。江淮恩不禁感叹。
这么想着，里头传来“乒乒乓乓”刀剑桐撞的声音，趁二人打得尽兴，江淮恩偷偷看了一眼。
确实在打架，不过……怎么看上去，楚之善是占了下风啊？
楚之善此时额布密汗，紧咬下唇，正用自己的剑与蓝超抵抗，然而最终力量不济倒在地上。好巧不巧，他的身边没有一个帮手，此刻孤立无缓。江淮恩大惊失色，下意识从旁边的地上抓了把土朝蓝超丢去。蓝超以为是有人掷暗器偷袭，急忙用剑挡住，然而土块遇刃即散，化作微尘迷住了他的眼。
江淮恩蒙上面罩，上去架起楚之善快步离去。
“卑鄙小人，居然用此等阴险招式，敢不敢光明正大与蓝某一较高下？！”
江淮恩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头也不回道：“大哥，是我丢的东西太小还是你眼太瞎？自己应变能力差还怪别人偷袭？菜鸡……”
他说话时脚步没停，声音渐行渐远，但蓝超还是听到了，脸黑得如锅底一般。江淮恩没看到，肩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故意哑着嗓子问：“这位公子，还能走吗？”
“不能。”楚之善答得飞快。他所说不假，这是罗师的毒留下的后遗症，大夫说只能帮他压制，不能治疗，会不会复发与他的身体情况有关。
应当是这几日停了药导致又一次复发，楚之善便趁着这难得的机会靠在江淮恩身上。江淮恩却是苦了，他都身体素质在楚之善的督促下有所提高，但也离力大无穷之类的等级差得远。他想了想，先把楚之善带到附近客栈安顿。店家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奇怪，不，是看江淮恩有些奇怪。若非他肩上的是个成年男子，他定要把他认成人牙子。
江淮恩：“……”
很好，这笔账就记在楚之善头上吧。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怨念，楚之善将重量移开了些，只堪堪借着他的手臂试图自己走两步。江淮恩：“……”
看他这么艰难，真是有气也生不出来，活像是自己理亏。
“算了，你还是靠着吧。”江淮恩叹气。
就跟着小二一步步走到二楼房间，江淮恩便让他先躺床上休息，又让小二去烧一壶热水。他依旧压低嗓音说：“公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楚之善不答，只是看着他，半晌开口：“淮恩。”
江淮恩：“……公子认错人了。”
他面无表情，内心却是忍不住咆哮：就说一块布根本遮不住什么吧！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楚之善没去质疑他，乖乖躺在床上。江淮恩又皱着眉对他道：“公子还是告诉我实情吧，万一病情加剧怎么办？”
楚之善从袖中取出一纸方子：“照这个抓。”
江淮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着怎么有人出门带药方不带药的，但他没有多问，将药方抄了一份塞进怀里，另一份还给他，说：“这房间便是公子的了，药我会差人送来的。后会无期。”
楚之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让江淮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问：“你不打算再回来看看吗？”
“……不。”江淮恩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之善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黯了黯。他握紧拳头，却又放开，缓缓叹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急不得，不想回就先不回吧，又不是等不起。只是心里有些难受，而今见他一面竟也成了奢求……
他又摸了摸袖中另一处，里面也早已空空如也。
果然是另有所图。
回到自己租的客栈，江淮恩心里依旧不对头。
楚之善呢？那么凶一个楚之善呢！
不管了，任务完成，还顺手捞了个宝贝。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漂亮的锦盒，打开，里面赫然一枚鲜红欲滴的玉石。
见了这么多次，虽然喜欢，但他早见怪不怪了，但依旧是那个问题：这一块玉石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他最先想到的是去问戴宝玉，但他应该不会告诉他真相。他又想去威逼利诱，可他身边有一堆练家子。最后只好选择先回江塞找曹老头。
在这里住了一晚，清晨前往码头准备渡过川水。江淮恩摸了摸发觉自己把山楂糕当零嘴吃完了，不免懊恼，只好去寻果脯铺再买一份。一个转身，他脚步顿住，随后拼了命地跑。
他可真是蠢！既然蓝超在这那么赵笙月极有可能也来了！今天出门还真是作死。
赵笙月杏目扫视，见前面的人影好生熟悉，仔细一看认了出来，冷笑一声，纵身一跃来到江淮恩面前。她拔出剑指向江淮恩：“好一个冤家路窄！”
巫江白的百姓哪见过在街上舞刀弄剑的，再听这话像是寻仇，“呼啦”一声作鸟兽四散。
江淮恩次次被人追逼，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再加昨日被楚之善的反常扰得心烦意乱，他也忍不住动了肝火，头回用那样冷漠的眼神看着赵笙月：“赵小姐，我劝你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做一些极端的事。你可是赵大侠的千金，你做出的事可都挂在你爹的脸上，今日若是杀了我这无名小卒，明日传出去还不知多少人笑话。
“再者，赵小姐，家教原就是给人展示的，可不是什么清者自清的好品性。”
赵笙月显然没想到，这平日里怂得要死的鱼今日竟也跃起拍了她一巴掌，这些话她越听越刺耳，总觉得江淮恩是在羞辱她，而且还成功了。她抬手要砍江淮恩。
江淮恩见这女人恼羞成怒就要砍来，连忙扑向旁边的肉摊，拿起上面的刀，刀上还有些肉沫与油渍，但他也讲究不得，只想着先挡下他的致命一击。
然而好剑不是钝刀可比的，况且他本就不是习刀的，根本敌不过赵笙月。见她又是一剑砍来，江淮恩已疲于迂回，想着砍到就砍到吧，只要能离开就行。于是这一剑落在他的左肩处，而他不顾疼痛，运着轻功逃离此地。
这让赵笙月猝不及防，待她回神早已追不上了，不由恨恨跺了跺脚，转身与蓝超离开。
江淮恩狼狈地跳到一艘船上，忍痛道：“先生，开船。”
船主人吓了一跳，握蒿的手有些不利索：“娃……娃娃，你没事吧？”
“您再不走就真出事了。”他说。
船主人急忙开船。
路上，江淮恩向船大哥借了把匕首，割下袖袍包扎伤口，直包到见不清血红，他这才送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追根究底，还是老头子想管这件事，他就像个工具人。
楚之善一回来就对着江失木的冷脸，他的好心情也平复了。江失木问他：“淮恩呢？”
楚之善道：“见到人了，没带回来。”
好歹是看见人了，江失木的脸色又缓和下来。他轻轻咳嗽两声，道：“早日把他接回来，他一个小毛孩在外面闯荡多危险？那曹前辈再厉害也不能顾及淮恩全面，终还是在身边放心……”话至此，他又看向楚之善，“不过你还是一样，不要对他动不该有的心思，记住你始终是他的叔叔，别妄想逾矩，否则我会将你的身份昭告天下。江湖必不会容纳朝廷之子。”
“话也不能太绝对，你看四王爷不是混得如鱼得水？”
江失木：“他有母家的身世护着，你们不同。”
楚之善没说话，淡淡与江失木作别离开此间。他虽贵为堂主，可江失木的家庭身份摆在那，他依旧比他矮一头。他对江失木实在复杂，他处处阻挠他，打扰他的计划，可又不得不承认，江氏堂是因为他才仍旧像俞哥家。
他除了说话听来有些逆耳，对楚之善而言是可亲的兄长与可敬的对手。
进了院子，就见迎非将一个锦盒呈上：“堂主，通途那边有收获。”
接到楚之善收集红玉的消息，通途分部排除人马搜寻，不负期望在断崖下的石洞寻到一块。只是那里有一条巨蟒盘踞，它体色黯淡，一开始没被人发现，直到意识到自己的宝贝被人拿走，这才出击咬伤一人，所幸只这一只畜牲，他们得以合力击败，只是那位兄弟至今还在床上躺着，医治后命虽保住，只是双腿今后废了。
楚之善点一点头，表示知道了，本想揭过此事，猛然脚步顿住，道：“那位小兄弟好生安抚，每月送些适量的物资去他们家。”
“堂主？！”迎非惊讶地看着他，见他面无表情才知这并非玩笑，他点头应允。
楚之善这才离去，回了屋子。
他想，他可以做个好人。
南方的秋冬没有明显的界限，初冬时节，秋衣穿在身上也不觉单薄——这边是江塞的光景，而国都此时又该添衣了。齐小约和万蕙这几月长得都很快，尤其是齐小约，身子也硬朗许多，让人不禁想起他的将军父亲。
他将来会轩子什么路呢？是过平凡人家的田园生活，还是走父亲的路，亦或是跳上文举的征程，走与他父亲截然不同的道路呢？江淮恩想。
曹老头在他旁边笑眯眯地问：“乖徒儿，想不想看雪啊？”
“想是想，可江塞不下啊。”江淮恩仍撑着脑袋。
曹老头笑意更甚：“这还不简单？回京州就能看到了。”
“嗯……嗯？！”江淮恩猛地直起身，“曹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老头把仅有的两块红玉碎片展示给他看：“时机差不多了，将楚之善那几块偷来吧。”
江淮恩不理解：“他不是还是没找齐吗？”
曹老头道：“当然不可能找齐，那放玉之人怎么会把碎片全部拿出来？他手上说不定也没几块了。所以啊，乖徒儿，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他拍拍江淮恩的肩。
江淮恩没明白他的意思，只直觉：自己这是被卖了。
他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打算找曹老头理论，对方却道：“你想想，这事儿办成了好说，没办成被抓包了，在江氏堂的地盘除了楚之善也没人敢对你怎么样，我一个老头被抓还指不定怎么被你小叔千刀万剐呢。”
他这话确实有道理，江淮恩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毕竟这个计划之前就说好了，这么一想他的确是最佳人选。见他沉默不语，曹老头心只这事说成了，高高兴兴亲自帮他收拾东西。
他家小徒弟就是容易心软，讲理，两句话就搞定了。曹老头在两天后送别他，自己带着齐小约去万家打蹭饭的商量了。
一个月做三次船，江淮恩觉得自己快废了。他在临近川水的乌港暂时住下，顺便问问谁家的马车可遇送他去京州。夜晚天寒，川水的江面已有薄薄的秋雾，秋水送波，与水边依柳惜别。它一刻也不停地跑着，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歇了两天，终于寻到一辆空着的马车。不知为何，近日去国都的人很多，听说有人要篡位，若非江淮恩有要事在身，他也想去看两眼。
除去国都，京州也是北方的繁荣大都，之前四处逃窜，未想过好好看一眼，而今细细品赏，江淮恩心中由衷赞叹这个妙处。京州不务农桑，有名的是“京商”，他们汇聚临辰万物，双履踏遍四方，拖家带口做着云游生意，可要问起来处他们也绝不忘本。这个地方是祖宗待的，所以祖祖辈辈都知道京州才是家的方向。
江淮恩到达京州城中已是夜半，虽然舟车劳顿，但受曹老头的影响，他也烦扰夜长梦多，站在江氏堂墙外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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