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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婆在卡塞尔念大学 与你敲响回忆的钟(中)

“真漂亮啊。”叶烨轻声说。

人生得有几次见得如此美景,何况是如传世名画般被深藏在源氏重工里的绘梨衣。所以说感谢巧合,感谢缘分,感谢命运。这该死的命运拿了几百几千年的烂剧本总算是拿上了一个蛮温馨的文案,但如果这一切会是最后悲剧的铺垫的话,那就迫不得已地要去命运面前撕毁剧本了。

说过很多遍了,叶烨讨厌悲剧,他活了这么久悲剧见多了,见多了也就腻了,不过喜剧却不讨人厌,反而叫人越看越觉得开心,代入进去当然也是百分百的愿意,但要是悲剧的话,没人会愿意成为悲剧里的角色,大概是因为现实里惨够了。

下一刻,古寺的木门“咔啦”一声打开了,绘梨衣和叶烨同时扭头,看见四个年纪约莫在四五十岁之间的老僧低垂着头从寺里走出,都穿着破旧的袈裟。为首一个看起来像是主持的老僧最老,长相清一色的都是日本面孔,就差没在脸上写上几个“瓦达西瓦霓虹金跌死”的大字,像是古代里走出来的苦行僧,海般深沉的岁月气息扑面而来。

“那摩。”那主持抬头,看见绘梨衣和叶烨之后微微一怔,继而连忙打了声佛号:“二位施主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逗留么……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光临了。”

“我佛常说相遇是缘,不嫌弃小寺破败,大可进寺里坐坐。”老僧说完之后就伫在原地,其余三人也如入定一般怔怔地站着,犹如脚下生根,一动不动,缄默不语,只等叶烨他们回答。

“想去坐坐。”绘梨衣亮了亮小本子,也怔怔地看着叶烨,表情介乎于发号施令的女王和闹着要买玩具的小女孩之间,二者结合奇异的融洽。

“那就去看看吧。”叶烨点头,耸了耸肩。

……

老僧远远一笑,脸上的皱纹霎时间舒展开来,花白的眉发也跟着一晃,埋藏其中的眼睛微睁,婴儿般澄澈。

叶烨和绘梨衣跟着老僧进了古寺,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棵高耸的樱花树。叶烨有些惊讶,普通的樱花树的生长高度大概在五米到二十五米左右,但这颗樱花树用肉眼看起码达到了三十米高,像是生长的界限在这里被解开了似的,花瓣如雨。

他们经过用石头堆砌成的小水塘,明晃晃的水面倒映夜空,稀疏的几颗星点缀其上,金箔一般熠熠生辉。而樱花树下是一席石椅石桌,老僧把他们带到这里就停下脚步,伸手示意两人落座。叶烨想平时在这里坐着看风景必定赏心悦目。但好虽好,却没多少人来看。

他抬头看那一片片顺着风一起落下的樱粉花瓣,觉得这里有些熟悉……或者说是这里的风景有些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去过一个跟这里很像的地方。一样的参天巨树,看不清颜色的花瓣。只是石桌石椅换成了一席软垫,离他远远的地方跑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小的身影身后跟着一个稍大一些的身影。

脸是看不清的,但大概的轮廓和身上的香味让他确认跑过来的是个女孩,如梦如影的诡异。

“孤独的同类要走的很远,但走啊走啊,总会绕一个大圈,迎面重新相见……”她跑过来,凑到自己的耳朵旁,呼气暖烘烘的,有点痒,“喂喂喂,你在听吗?你会帮我的吧?”

“听见了听见了。”他用自己都觉得腻味的温柔语气说着,也凑到这道娇小身影的耳畔,接着轻轻地又说:“走的那么远,同类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个同类了……但,帮你还是会帮的,因为我们是……”

“一无所有的孤独怪物嘛。”女孩替他说了下面的话。

……

花瓣铺天盖地,遮挡住视线,叶烨忍不住抬手想拨开它们,可入手一片温软,像是在摸一块质地极好的玉石。

“怎么了?叶烨。”先是小本子,然后高挑的女孩微微踮脚,把脸凑到叶烨眼前,像是这样就能看出男孩的眼睛里在想些什么。

摇了摇头,叶烨回以一笑:“没事没事。”

“真的?”绘梨衣满脸狐疑,又写。

“真的啊。”

“那你起誓吧。”

“喂喂喂,这个时候应该管这个叫发誓吧!起誓又是什么鬼啊,这一听就觉得这词只会在严肃的场合比如说骑士啊贵族之类的人加冕时用的吧?”

绘梨衣一动不动,她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对于怎么当一个妻子倒是无师自通得很,叶烨看她的脸像是看见了“老娘不信”四个字。

热恋中的女孩都不能跟她们讲道理的才是。平日恨不得一天24小时缠着男友,心情多变,一会儿满脸笑容像是春天的时候春暖花开;但你一个不留神这张俏丽的笑脸又会变成阴沉如水的暴雨淋漓。要是被问到如何如何时她们赌气似的扭头,一气呵成轻哼道难跌莫奈”,却又在半夜时分听着哀伤的悲情歌苦兮兮地皱着小脸,想那不懂人心的大猪蹄子还是让老娘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虽然蛮不讲理,可她的蛮不讲理却只对你一个来撒,因为你是她认为最亲密的人,会有事没事倒你怀里冲你撒娇,消停的时候在你怀里傻笑,同床共寝时呆呆地数着你眼睛上的睫毛,数一根心跳也就加快一分,最后满脸通红地扑进你怀里,带着满脑子粉红色的回忆做着甜甜的梦,也许会傻傻地想着“老娘和这家伙的未来一片粉色的光明”之类的傻话。

他和绘梨衣从初见到现在,觉得这傻妞儿是越来越懂人情了,记得叶烨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娇羞是在一次意外里。那天晚上电闪雷鸣,绘梨衣在泡澡,倏忽一道鸣雷,而后浴室里传出一阵惊呼。

叶烨也没想什么,只是担心小怪兽受惊之后发起威来要让整个东京沉没,于是一股脑地冲进浴室,打开门才发现这傻妞赤条条地站在浴室旁,春光乍泄,浑身湿漉漉的,暗红色长发贴在前胸和后背,衬着近乎透明的莹亮肌肤。

“呜哇!”

然后是迎面一只小黄鸭飞来,叶烨大惊连忙后退,嘴里大喊“私密马赛”,而那只小黄鸭在砸到他脑袋后“吱”的一声。出门前女孩女孩娇羞的表情堪称让他一生难忘。

“两位请坐吧。”老僧的声音,伴随着茶水的激荡声。

绘梨衣扯着叶烨的衣角来到石椅前,恰好三张,其中一张缺了角,老僧率先坐上去了。其次石椅上摆一张小茶几,同样已经有些破旧了,但表面被擦得依然锃亮。

就着月光叶烨看清了这老僧的模样。唯一词可以概括,“慈眉善目”。

字面意思,老僧长着一张让人见了就心生好感的慈脸,尽管长相是十分大众的那种日本老人面容,但气质却有种大慈大悲的高僧既视感……叶烨感觉这老僧即便是不出家也能去好莱坞演个大慈大悲和尚的角色,绝对吃香,还本色出演。

“这里好久没来人了。”老僧将红褐色的茶杯往前一递,茶杯里晃荡着金黄的茶液。

“这儿不是很美么?为什么会没人?”叶烨好奇。

绘梨衣也扬了扬小本子,“为什么呢?”

“原本是有人的,只是想我佛说的轮回,极盛后终为极衰了罢。”老僧说,“要听听这里的故事么?”

绘梨衣回答地不假思索,一个字曰“想!”

老僧长舒一口气,淡淡的笑:“二十年前这里的香火还是很旺的,建筑也不像现在这般寒碜。游客们都冲着寺里的古钟来;这寺的由来我也并不很清楚,只是代代的主持口口相传说这里供奉掌管爱情的大神。”

“福岐美神有一本记载了天下所有人名字的名册,伊邪那岐命设下了一千五百个产房,每天有一千五百个日本人出生,福岐美神每天就要为着一千五百个日本人牵姻缘线,当他们在未来的某天相爱时福岐美神就会敲响寺里的那口古钟祝福他们。于是那时很多来这里的人都想来敲一敲这口古钟,男男女女形形色色。”

“后来呢?”绘梨衣是个很棒的聆听者,待到老僧咽下茶水后才问。

“后来啊……”老僧连连摇头,“后来有个胆大的小僧,和一位来祈福的女香客一见钟情,而寺里,一座以恋爱为主的有名寺庙啊,里头的僧人却是不能犯色戒的……用现在的话来讲大概就是冷冰冰的像一个个从模子里印出来的克隆体一样,跟机器无异,即使脸上挂着笑但心里却波澜不惊的平静。”

叶烨点了点头,“那那位女香客和小僧,后来怎么样了?”

“跟狗血日剧里演的一个样……”老僧的言辞让人叶烨看不出他是个深居樱花林里的隐士,反倒像个沉迷虚拟世界的宅男,对让人胃疼的狗血剧深痛恶极:“他们相爱,爱得很深很深。小僧知道犯下色戒的处罚极重,于是只敢半夜偷溜出去,在月光能够照到的最高的崖头上和女香客私会,听她讲外头的世界,高楼大厦居酒屋,各式各样的美食……尽管小僧对那些都不感兴趣,但听着女香客的声音他就很满足。”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的,当小僧和女香客的恋情被发现时寺里的信誉遭受了极大的冲击,他们说一座连自家僧人都管不好的寺庙又怎么会被神所眷顾,于是香火客越来越少,小僧也被赶了出去。”

老僧说到这里时顿了顿,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好可怜!”

“对那个时候的小僧来讲也算不上可怜吧,”老僧看了绘梨衣一眼,“被赶出去之后小僧立刻去了女香客说的住址,却只发现女香客已经戴上了红头巾,打听过后才知道对方是被家里人逼着出嫁了。于是小僧只是在女香客出嫁时远远地看了一眼,想着她穿上大红嫁衣之后是那么漂亮,又想着当初在月色如水的崖头上女香客说的会在他们结婚的时候打扮得美美的……小僧心想确实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啊,只不过那天的主角并不是他。出嫁的女香客在婚车上四处张望,像是在找谁,小僧怕被看到,埋头跑走了。”

“为什么要跑?”绘梨衣举起小本子,并不理解小僧为什么要跑。

“因为小僧突然想到,他可给不了女香客太过幸福的生活呀,他被人从寺里赶出来,一无所有,而他打听到的要和女香客结婚的那人家境蛮好。”老僧淡然一笑,“但那都不重要了,小僧后来看见有店铺招人,就去应聘,然后就被店主人一眼看中,于是他就决定一直待在那店里算了。几年后他娶了店主人的女儿,生了一儿一女,继承了店铺。在这时他回头一看,发现女香客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渐渐地变淡了。”

“他决定再去一趟寺里,跟以前的自己,以前的生活说再见。”老僧接着说,“但等他去到寺里却发现女香客的身影怕是要在他脑海里晃荡一辈子了……小僧还是那个小僧,他又在那寺里看见了女香客,岁月让她的容貌变得憔悴了许多,但依旧美丽,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却又都变了。他听见有人在说着女香客的事,边凑近去听,听得心都碎了。”

“原来女香客结婚后日子过得并不好,丈夫听闻了她和自己之间的故事,于是便不给她任何的好脸色看,时不时地拿她出气,作为丈夫简直差劲到了极致,待到女香客替丈夫生了个儿子才稍好一些。她几乎每天都来这里,像是在找人,人们都知道她在找那个小僧,甚至有好几次他的丈夫过来把她撵回家了。她却只是无声的哭,第二天又出现在寺里。这样久而久之丈夫也奈何不了她,也不想让孩子没了母亲,便由着她来了。”

叶烨看着声音慢慢低沉下来的老僧,心里有了猜测,静静地听他说。

“那一瞬间小僧想立马冲上去搂住她的,可他又想到了自己家里的妻儿子女,还有对方丈夫说的那句‘不想让孩子失去母亲’。”老僧自嘲地笑笑,不管是慈眉还是善目都遍布悲伤,“于是他又想当初一样远远地看,看每天女香客来,呆呆地上香,念念有词,静坐一天,然后失望地回家。有一次小僧进门时女香客恰好从寺里出来,面对面相遇,女香客看了他很久,小僧心都快要蹦出来了,但最后听到的却是一句‘你长得好想他呀’……小僧蓄起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还有满脸的胡茬……女香客无声地笑,又无声地哭,然后那天之后小僧再没看见女香客出现在寺里。”

绘梨衣小脸绷紧,“怎么了?”女孩写得飞快。

“经过一番打听之后小僧才发现,因为那天女香客看见了自己,觉得小僧肯定还在的,于是卖光了嫁妆一个人出发去找小僧了,说是要从北海道一直找到本州……”老僧只是笑,但叶烨看起来他更像是哭,“她始终没发现啊,她心心念念的小僧就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在那之后小僧毅然地又回到了那座寺里,主持和寺里的僧人们都不认得他了,他又成了小僧,日复一日地等,等女香客再回来,他想着这一次绝不犹豫不会退缩,一定要以最热烈的拥抱去迎接女香客,但等了好久还是没等到女香客回来的那天。”

“懦弱的人是不配有爱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神明再怎么保佑他也会被他气到,于是就把他的姻缘线剪断了,罚他一辈子都不得品尝爱的感觉。”老僧说,“可我还是相信,女香客还会有回来的那天,小僧还等着把他那绝不犹豫永不退缩的热烈拥抱给她啊!”

叶烨满目樱花的粉色,铺天盖地的花瓣如海潮一般被风卷起,衬着月光竟有几分苦寂的味道,便暗暗地说了一句:

“孤独的人背道而驰,绕地球一圈,终究会再见。”

“两位是夫妻嘛,正所谓前世的无数个擦肩才换得今生一次回眸,多少次错过才换得今生长相厮守……这么年轻的夫妻,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老僧揉了揉眼睛,“不要因为一时的犹豫和懦弱,就斩掉了未来啊。”

“受教了。”叶烨低声说。

“受教……嘛,我也只是讲故事罢了。”老僧摇头,继而又说:“您,喜欢您的妻子么?”

“那是当然,我爱她。”叶烨回答得毫不犹豫。

“爱……啊,真是沉重……嘛,我意思是说这有些像日剧里的男主角啦,和女主角说我爱你之类的,看起来很浪漫,但过于沉重,只有电视剧才敢这么演……所以我们平时都不说爱,只是说喜欢……”老僧摇头,“但还是羡慕您和您的妻子啊,如果当年小僧有您这样的坚定,可能现在的生活会变化很大吧。”

叶烨大抵确定了那个故事的原型就是自己面前这老僧了,岁月洗礼后,人还在,但又不在了。其实小僧要真的爱那女香客,就该第一时间打爆婚车车轴,牵着女孩的手跑到天涯海角……女孩的大红嫁衣像团燃烧的火,而只有抓住这团炽烈的火未来才有希望……其实他只要鼓起勇气不逃走,站出一步,让那女香客看到,结局就会很不一样;其实他只需远远地开口喊那么一嗓子,结局就会很不一样;其实很多时候,只要你做多一些事,只要你别犹豫那一瞬间,只要你坚定那一瞬间……就会很不一样……但更多时候,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却终生抱憾。

叶烨拨开落在绘梨衣头上的樱粉花瓣,轻轻地说了一声:“其实你要真的爱她,就该大声说出来啊……”

“大声说出来么……”老僧眯着眼。似乎看到了那天他勇敢地拨开了人群冲到最前面,冲那女孩挥手,大声喊着惠子!惠子我来了啊!然后他看见女孩眼睛突兀地变亮了,从婚车上一脚踹开车门,提着火一样燃烧着的裙摆从车上跳下来,躲开随队人们的抓挠,笑的灿烂,看着像是二三月的暖阳伴着春风,柔和到让人心都化成水了。

那个女孩,就是那种哪怕从行驶的车上跳下来都毫不犹豫的人啊……老僧微笑着,像是又想起了那个月色如水的崖头,女孩掐着僧人的脸,说着等着小姐我来娶你呀!然后小僧也没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笑,直到女孩脸红,啐道看什么看!你这呆子!

“快九点了啊。”老僧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今晚的星星,特别的亮啊……都不需要用到沙漏了。”

“沙漏?”绘梨衣写。

“以前天上有很多星星,我们靠星星计时……面对着北极星,把它作为中心,然后再看北斗七星,看北斗七星的天枢和天璇和北极星的连线,像是钟表的时针。”老僧耐心地解释,“把北极星为中心,然后将天上分为12等份,北极星向下地平线的方向是北方,向上就是天顶,也就是时钟的12刻度……我们叫他星钟,它的指针转动方向与普通的时钟相反,12点后不是1点,而是11点……但后来天上的星星难看见了,就用起了沙漏。”

“知道了。”绘梨衣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该敲钟了……您和您的妻子要试试敲钟吗?”老僧在胸前双手合十。

叶烨看了绘梨衣一眼,果不其然那对眼睛布满殷切,“那就麻烦您了。”他牵起绘梨衣,跟老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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