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三峡水库，古时这里叫做“夔门”。
今晚月明星稀，江面上的摩尼亚赫号乘风破浪，像柄利斧切开水流，这是它第二次来到这片水域，探照灯雪一样白。孤零零的身影站在船的甲板，默默地伫立，听水声哗哗的响，单调得孤寂。
正值深夜，船上除了值班轮守的船员以外，其他人差不多都已经在各自的床铺上睡着了。而这艘船还在行驶，目的地是拦河大坝，公孙家的人接手了那里，从晚上九点半开始到现在的凌晨三点整，搜索行动一共进行了整整三个半小时，他们正赶着回去休息。
但离任务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抵达这里的就只有他们A组，路明非远在大洋彼岸的学院苦恼于水下活动的训练，他至今理解不了为什么人能够一边用蛙泳姿势划水一边行动得飞快。
至于搜索行动在今天已经完成，再继续下去除非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搜索方式，不然绝对不可能再得到半点龙王的消息。那是这次任务的船长曼施坦因不想进行的，因为他怕这会打草惊蛇。
今晚是个好天气，迎面的风呼呼的凉，但在夏天的夜里这点凉意反倒是让叶烨精神抖擞。于是大半夜里他睡不着，悄悄地从床铺上溜了出来吹风。
绘梨衣半个小时前左右才睡的觉，母暴龙平时一般作息极其的规律，晚上十点半喝完热牛奶之后不论要做什么事情她都会放下留到明天，随后趴床上不用五分钟就呼呼大睡了。可今天晚上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的意外，他大致是没见过这样奇葩的队伍，拉着叶烨指着曼施坦因问为什么龟仙人长高了还做了船长。
曼施坦因恰好站在叶烨旁边，绘梨衣给叶烨看的小本子他也看见了，原本他对任务中还谈情说爱的这俩狗男女心里已经很不舒服，看到绘梨衣的话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叶烨只好摸了摸绘梨衣的头说那不是龟仙人，那是学院里的教授。
绘梨衣似懂非懂，在小本子上回了一句他会龟派气功吗。
曼施坦因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
绘梨衣以前大概也跟过蛇岐八家的人一块出任务，只不过应该是被关在一间小房间里让她好好等之类的，所以和队伍里的人没多大接触，跟着叶烨跑出来以后好多的第一次都跟他一块度过了，所以这傻妞时常会在晚上感慨说世界真的好大好漂亮，跟叶烨出来真的太好了！
今晚也不例外，她拉着叶烨两个人在小本子上涂涂画画，化身十万个为什么这里问问那里问问，时不时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折腾好久才肯去睡觉。
女孩睡着时已经是两点四十分左右了，叶烨不想睡觉，就一个人跑了出来在甲板吹风。
男孩倚着身子靠在船舷上，点燃一根烟，微弱的火光在探照灯找不到的地方一明一暗。
船上的探照灯能够照到这附近的绝大部分水域，但照不进底，浑浊的水被搅动了起来，飞溅到空中的小水珠也是剔透的透明色。
这下面躲着本该咆哮世间君临天下的怪物，但却被渺小的他们逼上了绝路。好比垂垂老矣濒临死亡的老狮王，生前威风凛凛，咆哮起来让山林都震动，却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威严尽失，头上盘旋秃鹫，身后跟着成群的鬣狗。
船上的他们是鬣狗，而盘旋在天上的便是隐藏在幕后的路茗泽。
浪有节拍似的拍打着船舷，叶烨闭起了眼，心里想着死丫头真不要脸，都要拼命了人影都不见，好像她就这么消失了一般。
路茗泽的出现的确毫无规律可言，但每次出现都必将伴随着一些特别的事情发生，自打被她找到以来，她的每次出现就似乎预兆着什么特别麻烦的事会发生一样，但最终都会化险为夷。
叶烨原以为路茗泽会在飞机上跟他聊几句，却没想到这死丫头这么耐得住性子，都要打boss了她都不出来。
“嘿，想我了没？”
一道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叶烨缓缓地睁开眼睛，扭头去看。
果不其然他身侧的船舷边上凭空出现了个女孩，穿着黑色西裙胸襟扎蕾丝领巾，在探照灯的光亮下跟舞会里即将翩翩起舞的高贵公主似的。
“嗨，叶烨。”女孩扭头，妖异的黄金瞳里跳动火光，“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你要还不出来我都以为你被其他的魔鬼干掉了，黑吃黑什么的在你们魔鬼里很常见吧？”叶烨微微抬头，看那张被黄金瞳照亮的稚嫩脸蛋，“魔鬼也会扯文言文？”
“我们魔鬼很讲究信用的啦，不会去抢生意抢老公的，文言文的人是入乡随俗……如果你愿意能让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那就更好啦。”路茗泽耸了耸肩。
叶烨微微挑眉，“你骂谁是鸡和狗呢。”
“……”
路茗泽这次倒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叶烨的脸，仔细端详好久才伸手替他理了理头上被风吹乱的头发，因为身高的缘故她即便是坐在船舷上也要努力地挺直身子才能摸到叶烨的头，颇为费劲。
“你对有妇之夫干嘛呢。”叶烨抓住了头上的那只手，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令人想起很多年前。
但被这么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女孩摸头感觉心里怪怪的，要以前被谁这么摸过头他也不可能不记得。可他就觉得有些熟悉，好比你出门时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要做的事情一样。记不起来，却又隐约觉得不对劲，像是记忆里被凭空挖去了一部分，诡异地让人浑身不自在。
“你要帮我么？”路茗泽突然问。
“什么？”叶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没什么……”路茗泽挣脱了叶烨的手，“来给你送点提示，免得你白干活了，听好啦听好啦……”、
这时候女孩又变回了平时的不着调，刚才的一幕镜花水月般梦幻，叶烨也确定不了刚才到底是他太困出幻觉还是确切地发生了。
“那个傻妞的‘审判’是次代种级别的类神言灵，加上你的话估计还是不够，哪怕是刚刚觉醒还没彻底复苏的青铜与火之王也具有相当的威能啊，所以我让麻衣找了个地方架枪……你猜猜枪里头装的是什么子弹？”路茗泽挤眉弄眼。
“说重点。”
“好吧好吧。枪里头装的是贤者之石，就跟你干掉康斯坦丁一样，找到诺顿他的‘第三只眼’，然后我们的美女狙击手就会把贤者之石送进去，最后……呯！上杉绘梨衣的‘审判’完成击杀。”路茗泽看了叶烨一眼，“你该不会是不打算让那个傻妞参战吧？那你带她来干嘛？”
“她一个人我不放心。”叶烨摸了摸鼻子点着头。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那妞必须出手，在那之前得辛苦你把诺顿的‘第三只眼’找出来，然后把他引到水上咯。”路茗泽咂了咂舌，“我会解开上杉绘梨衣的血统压制，我算算一共压制了多久？多少年来着？就跟蓄力一样，当我解开压制的瞬间她将放出最强的‘审判’……”路茗泽的声音低沉到远不像她的年纪所发出，“就跟代替神的手一样，审判龙王！”
夜色里，接着远处探照灯的光亮，这女孩给叶烨一种皇帝般的错觉，脸上虽然稚嫩却又威严至极。
“‘审判’必须命中而且必须一击必杀，不然上杉绘梨衣就会被血统反噬彻底龙化。”
叶烨心里一惊。
“说完了那我就走啦，走之前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路茗泽狡黠地笑，“这船上还有个惊喜要给你啊，具体是什么我就不说了。”
“说话说不完，你中气不足得补补啊！”
叶烨话还没说完就响起“扑通”一声，女孩向前倒去，叶烨低头看船底，觉得这一幕像是走在路上突然一个神棍走来，说什么“无量天尊，道友您算什么东西？”，然后听见肯定的回答，冷不丁地回了一句“道友，您不算什么东西”。
“藏着掖着，你当演戏呢……碟中谍还是无间道啊？”叶烨摇了摇头。
四周又变得安静了起来，虽然水流声还是哗哗地响，可叶烨还是觉得一点人烟气儿都没有的孤寂，只看见探照灯照着水面波光粼粼，月亮挂在天上跟没有似的黑，繁星匿迹。
叶烨转身走向船舱。
明天……带那傻妞再出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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