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文君离魂
卓老爷子懵然无措地起身,一步一顿地出去了,一会儿就领进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来。
凌志远的魂魄看着进来的人,哦,简直就是“老牛头”的翻版,就是年老很多,胡子拉碴,那鼓鼓的牛眼好像在充血。
“我牛家遭受到不幸,把喜事办成丧事了。本来是叫我家老二来接他嫂子前去吊丧的,哪知道那个不成器的听信了什么算命道士乱叫舌头,说文君是什么扫把星,到这临邛也不敢进城了。”那个治粟内使牛文浩向一屋的客人抱拳,“我亲家既然在宴请文君的救命恩人,我这个做公公的也该当面感谢人家一声才是!”
卓老爷子只好陪着笑脸,把他领到了司马相如旁边,把俩人都向对方作了介绍。
“就是这一位?,司马先生的威名,早就如雷贯耳,如今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哟!”他盯着司马相如看了一会,“当年你做的文章叫什么什么‘赋’来着?”
“《子虚赋》”司马相躬身回答。
“可惜造化弄人啊!屈杀你满腹经纶了!真的感谢你救了我们家文君,还替我除掉了我的杀子仇人夏侯豹。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我和卓老爷子都会尽量满足的!”接着牛文浩便把脸转向了卓王孙,“文君虽然没有过我家门,但毕竟已经离开你们卓家了,理应算着是我的媳妇。我从家里带了两个下人来,就由他们照顾令爱的起居!对了,我刚才已经吩咐过你们家管家了,我领来的两个下人应该到了文君那儿,已经听从文君使唤了。”
卓王孙不动声色:“还是朱大人想得周到。”
司马相如的心却一下子如堕五里雾中,觉得整个身子空空荡荡。
这时王吉过来向牛文浩打招呼:“下官见过朱大人!”
牛文浩回头见到王吉,一下子把儿子遇害的全部责任都归咎到王吉这个地方官身上,“傻瓜”、“笨蛋”、“蠢材”地骂了一通。
凌志远的魂魄算是领教了——什么叫着狗血喷头。
卓王孙一面劝着,一面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才让牛文浩去。
司马相如如同一根木头,呆呆傻傻地到了外面,出了大门,摇摇晃晃地走向舍都亭。
月光惨惨淡淡地照着大街,两边的房屋黑越越,就像一些随时都会扑出的怪兽。司马相如白色身影一路飘飘摇摇,仿佛一个夜游的亡魂。
大街的转角处出现了一个人影,与司马相如对撞而过时突然一伸手,把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司马相如怀中就走。
“小姐白日里就要我给司马大爷的,没有机会!”对方说了一句话,急匆匆就走。
司马相如在恍恍惚惚中觉得这个影子很熟悉。对了,那是卓文君的使女,也就是上次给卓文君传书的那一个。
他这样一想,便感觉到了手里的东西温温暖暖的,似乎带着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美人体香。
这个后来被人称为“情圣”的把那女子塞到手里的东西在月光下摊开来——那是一块闺中女子的白色手绢——手绢里写着两行清秀的大字--
已知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司马相如一下子把那块手绢紧紧握住。
“文君啊,牛家看得那么紧,咱也就只有相思的分了!”司马相如的眼泪流了出来,他大声叫喊着,对街道一旁的一株槐树狠狠地打了几拳。
司马相如的拳头出血了。这样他反而觉得好受了些,又默默地继续往前走了,一路咬着自己的嘴唇,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月光把他的影子仰头按倒在地上,被一摇一晃的主人拖着,让主人的脚步更加沉重了。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样走完这漫长的二三里路的。不过不管怎么样,凌志远的魂魄附身的情圣最终还是到了他客居的舍都亭,到了,进了院门了。
他所住的那个间屋子门前却有一个女子站着,婷婷的身姿,含羞的微笑。女子的手里捧着一把剑。对了,是司马相如从前那把宝剑。
“天哪,文......文......文君!”司马相如结巴得好厉害。
凌志远的魂魄吃惊也不小,接着就尴尬起来:自己这段时间一直附身在司马相如身上,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一个两千多年前的男人的内心,不过总不能走进人家两口子的私生活,和别人一起去感受人家爱人的体温吧!
他一下子从司马相如身上挣脱出来,悠悠地飘荡离地两三丈远的地方!回头看时,卓文君已经在司马相如的怀里了。一对有情人相互叫喊着,热拥着。
“你……你怎么摆脱了牛家下人看管的?我司马相如不……不是在做梦吧!”
“不!你不是,我却有些是?”
“怎么了?”
“我不是百分之百的卓文君!”
“这——”司马相如更加莫名其妙了。
“先进屋子,见了老道长就知道了!”卓文君说完,就和司马相如相拥着,推开了房门。凌志远的魂魄也跟着飘了进去。
屋里当真站着一个老道士,鹤发童颜,双手捧着拂尘向司马相如行礼。
“道长是?”司马相如赶紧还礼后问。
“贫道过去在邛崃山上的老君观修行,夏侯豹兄弟占了邛崃山,老君观成了他们为所欲为的场所,因次一直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王县令在先生的帮助下剿灭了匪患,我又可以回到邛崃了,却算出这里有一对姻缘,于是前来成就你们!”
“这到底怎……怎么回事呀?”
道长见司马相如着急的样子,噗呲一笑:“还是让你的卓文君来讲述吧!”
卓文君看着一脸疑惑的司马相如,又看了看那位道长,便轻言细语地讲述了起来——
原来司马相如弹奏的琴声就像一把梳子,那么舒心又那么缠绵地在躲在屏风后面的卓文君那女性的柔情里梳过来又梳过去。
“牛家不要我去吊丧了,我可以不住他家了,却要我按照礼数为那个被人称作‘老牛头’的守丧三年。为一个令人厌恶的男人耽误着自己,我不是冤死了吗?”卓文君想着,“三年后,我还是一样的如花似玉吗?还有,这个生命中唯一的白马王子,还会爱着我吗?爹爹一直在暗示我可以不顾及他的脸面去追求幸福,他老人家多么为难哟!”
她仿佛看见变成了一直凰,看到一只凰从从司马相如的琴声里飞出,和自己翅膀连着翅膀地翱翔在空中。
是啊,昨晚听了司马相如击打着铜釜铜鼓的真情表达,卓家女孩已经派人出去表达了心意了,不过司马相如的这一曲清音,更加强化了卓文君心里的心。
躲在屏风后面的卓文君神魂颠倒时,一个使女在后门边出现了,向卓文君招手。
卓文君出去了,那使女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耳语:“牛家老爷来了,还带来了两个老妈子,说是前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什么?”卓文君一下子呆若木鸡,被使女搀扶着,有气无力地往自己的住处去。
“牛家来照料小姐是假,监督你,让你一直不嫁是真。”那个使女一路埋怨着说。
卓文君突然加快了脚步。她想匆匆赶回,趁朱家人还未到来,赶紧撒丫子开溜。
然而她进屋时,已经有两个中年老妈子在那里等着了,卓文君一进屋子,就听到了一声“大少奶奶”的叫喊。
卓文君没有说话,他抬头看见了墙上挂着司马相如的剑,就三两步上前,把那把剑抓在手里,径直抹上了自己的脖子。
“小姐!”卓家的下人喊了一声。
“大少奶奶!”牛家的下人吓得大喊。
这时一位道士急匆匆撞了进来,拂尘一扬,卓文君手里的剑便铿然落地。
道士又一扬拂尘,卓家小姐的灵魂便悄悄出窍,被还在绕梁回旋着的琴韵牵引着,飘飘悠悠,飞向了舍都亭。留下一个呆呆傻傻空空的身躯,让卓家和朱家的下人千呼万唤。
“你是说,”司马相如看着卓文君,“来到我身边的文君还……只是一个灵魂?可我……我听说灵魂是看不见的,而你可是有血有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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