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在他眼里，其实江子欣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没有自己将她转化成恶魔，免去了人间之苦，那么她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
不过有一点江子欣说的确实不错。
那三个家伙，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末世确实令人绝望，负面情绪爆发也情有可原，但如果每个人在这种环境下都只剩下“自私”，那么人族也基本就走到尽头了。
种族危难之际，终会有愿意承担责任，愿意负重前行的大义之人站出来，像前世的陆哲就是这一类人。
你可以不去做这样的事情，但没资格嘲笑这样去做的人，更没资格要求别人再多为你做些什么。
只想着别人奉献，自己却什么也不付出，天底下哪有如此好事？
哪怕末世也不例外......
“阿哲，你说他会杀了她们吗？”江子欣又一次提问。
“会，也可能不会。”陆哲也说不准，人心难料。
真正的人，在第一次面临生死攸关的问题时，无论如何都会犹豫，这也就是为什么陆哲会给那位店长足足三分钟时间的原因。
“嗯......我是不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哦？”陆哲好笑地看了江子欣两眼，“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江子欣嘴角一撇，她本来是有点惭愧，但是听到陆哲这句话，又莫名有些不爽......也许这就是女生吧，哪怕变成恶魔依旧如此——
我可以说自己不好，但你不许迎合......
“如果不是有你，我相信走到最后，我的下场不会比她们好看到哪里去。”江子欣依然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谢谢你，阿哲......”
陆哲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没什么好谢的，我也就是想给自己多拉个帮手，更何况，这是你自己争取的，如果不是你主动要求让我带你走，我也不会带上你。”
江子欣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却被人打断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陆哲和江子欣身后传来。
“嗯，听这声音，看来你是下手了。”
陆哲转过身来，看到了步履蹒跚，神情恍惚的店长。
后者此时上身已被鲜血染浸，一双空洞的眼神不知道在看向何方，半弓着腰，踏着沉重缓慢的步伐，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沾满了血的剪刀，这也正是令他如此难堪的源头。
剪刀，虽然能够置人于死地，但却无法一击毙命，他必须......一下，一下又一下，将剪子刺入对方的致命处，再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绝望与痛苦之中，慢慢死去。
今天，他杀人了，而且一次性杀了四个......还有一个是只有六岁的小女孩。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希望这也会是他最后一次杀人。
“呵呵，看起来你好像很痛苦，活着的感觉难道不好吗？”
“我......我不知道......我想活，活着，但是......”说着说着，这名店长跪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一想起那三名女性绝望的神情，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以及那位小女孩可怜、痛苦的表情，他就忍不住一阵阵恶心，反胃，想要呕吐......杀人啊，他杀人了！
四条活生生的人命，被他亲手杀掉了！
陆哲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他能够理解对方的感受，因为自己也曾经历过。
现代的人，小说、动漫以及电影，各种血腥残酷的桥段，都见识过，但别以为这样就真的提高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当真正杀人的时候，杀过人后，这位店长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尤其是在这种绝望的环境，还有什么比自己迫不得已，必须残害同胞才能活下去更残忍的事情？没有了！
店长没有精神问题，也不存在三观不正，更不是反社会人格，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开着一家零食店的小贩，杀人对他来说......足以冲击他的整个精神世界。
“回不去了，这个世界变了，很多时候，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给你句劝告，尽快适应新的环境，我答应了不杀你，你可以走了。”
陆哲从对方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便随口提醒了两句。
上一世，他第一次杀人，也是如此，那一瞬间，他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看什么都能想到那名被自己杀了的人的样子，那临终前最痛苦最绝望的样子。
那一次，陆哲杀人的理由是正当防卫，而对方要杀他的理由，仅仅只是为了两块面包，以及一瓶纯净水......
“不！我......我走不了，我哪儿也去不了了......我杀了人，没有人，会接受一个杀了自己同胞的人......”
店长精神依然有些恍惚。
“从小，我就因为长得贼眉鼠眼，别人遇到什么坏事，都往我身上推......”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
陆哲有些无语，但他今年心情不错，所以打算耐心的听下去，至于江子欣，她看见陆哲没有打断的意图，也就索性跟着听听。
店长继续说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都开始叫我贼，同学如此，老师也如此......我不明白，我恨！凭什么？就因为我长得像贼，我就是贼了？”
“我一度想要真正地去当一名贼，来报复那些说我是贼的人，既然你们说我是贼，那我便是好了......直到后面，我认识了他，他不会叫我贼，甚至有人那样叫我，他就会反驳，也是在他的帮助下，我才慢慢融入集体......”
“也是在他的帮助下，我大声的说出，我不是贼，我也不喜欢别人叫我贼......自那以后，没人再那样叫我，也是那次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他们以前那样叫，只不过是调侃，并没有真的把我当贼的意思，他们也不知道，原来会给我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这一切，都归功于他。”
“那他人呢？”江子欣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死了......胃病，胃出血。”
“也是他死了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个孤儿，家里没人，自己也穷，经常吃不起饭，他也不肯找人借钱，觉得不好意思吧......那次胃痛，他请假回家，原本以为只是和往常一样，却没想到那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了。”
“后来，我离开了自己在的城市，来了这里，开店赚钱，过程中认识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我也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么好，但像他那么好的好人，绝对不少......我觉得我能当个人，能当个华夏人，很自豪......因为这里的人，真的都很好。”
“那今天这几个人怎么说？”江子欣不屑地问道。
“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做个好人，她们也是迫不得已......就像我一样，迫不得已，所以杀了她们。”店长的眼神越说越黯淡。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是迫不得已，那就别想那么多，赶紧走吧，要是我突然反悔，你可就走不了了，别让她们白白替你死。”
陆哲听了这么多，心中有些感慨，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没想到自己成了恶魔，但似乎却人性未泯，竟然也会因为人间百态，感到唏嘘。
不行啊，我还是不够残忍，恶魔怎能如此呢？
于是，陆哲又补了一句：“你要再不走，可别怪我食言。”
店长低着头，摇了摇，突然又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陆哲看。
“我能......跟着你吗？”
“跟着我？”
陆哲有些意外，他手头确实还有两个名额，也不介意将其中一个给予这个苦命人，反正他心里也没有其他人选，倒不如早点给出去，趁着末世还没彻底开启，尽快拉点帮手。
不过，他想听听原因。
“为什么？”
“我杀了人，回不去了，你......”店长看了眼江子欣，继续说道：
“你，还有她，跟其他人不一样......你们杀过人，而且心安理得的杀人，我只能跟着你们.......我已经融入不进人群，我害怕，害怕就像今天一样，他们会突然杀了我，又或者到了哪天，我又不得不杀了他们。”
“那你们就不怕我把你杀了？”
店长摇了摇头，说道：“不怕，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
“呵呵，有点意思。”陆哲摸了摸下巴。
他似乎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恶魔都喜欢跟堕落，或者逐渐开始堕落的人类打交道。
“你叫什么名字？”
“江明义。”
“名字取得不错嘛。”
“我......对不起给我取名字的人。”
“这算什么，现在是末世，比起一些畜生不如的家伙，你还像是个人。”
“......我不觉得自己还是人。”
“啧，既然如此.......”陆哲看着江明义笑了笑。
“有没有兴趣当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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