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楼去修一下。”爷爷说着，拎起煤油灯准备上楼，却发现灯芯上的火苗太弱了，照不亮地面，而且随时都会熄灭。乌堐见状，赶紧起身，从门后角落里取来一束干燥的向日葵秸秆，把秸秆点着了当火把，跟爷爷一起，通过一架十分破旧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黑伢子，楼板反复受潮早已朽烂，还长出蘑菇来了，走的时候慢一点，小心一点，当心踩断楼板掉下去了！”爷爷提醒道。
“爷爷，那些烂掉的楼板我都记住了，我不会去踩的，您自己要当心啊！”乌堐说着，接着火把的亮光，打量了一下屋顶的情况。屋顶，纵横交错的木质檩条和椽子映入眼帘，椽子上搭着鳞片似的瓦片，数不清的瓦片一片片接起来，将雨水汇聚起来变成屋檐水排掉。
由于年代久远，所有檩条和椽子都出现了明显的朽坏迹象，颜色变成了棕黑色，还有青苔，不时有腐烂的木屑掉下来，散发着浓浓的朽木气息。楼上的空间并不大，屋顶斜面与地板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只有最当中稍稍高一点，大概有近两米的高度。
爷孙两个的目光，聚焦在瓦片中的一处破洞上。那里有一片瓦碎掉了，掉下来一小块，雨水顺着破洞浇了下来，像打开的水龙头。
乌堐继续用火把照明，乌老头撸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把破瓦下方的几块完好的瓦片往上移，替代已经破损的瓦片。
“爷爷，好了，不漏了！”乌堐高兴地说。
“唉，这房子太破了，等你长大了，得造新房子才行了。”爷爷说。
“爷爷，我听说，这房子曾经是地主住的，地主怎么会住这么差的房子呢？”
“嗯，没错。如果不是斗地主分房产，我们家还没像样的屋子住，只能住在草棚或山洞里面呢。其实，几十年前，这栋房子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我们没钱修葺，椽子被雨泡坏了，小修都解决不了问题了，要修的话就得大修，把椽子和梁都换掉。”
“爷爷，你们斗地主的时候，把孟村长的爸爸弄死了，还占了人家的房子，孟村长会不会恨你们呀？”
“孟村长恨我们？那是难免的。不过，恨地主的人更多。孟村长的老爸叫孟宗旺，当时有钱有势风光无限，欺男霸女的坏事没少干，一言不合就把人打残废掉。所以，孟宗旺被打倒，在当时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不过，过去的永远过去了，孟村长不再是地主，祖上的家产都分给大家了，他现在跟我们大家一样，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是自食其力的劳动人民。”
“嗯，还是自食其力的好，不劳而获的人的确可恶。”
正说着，屋顶另一处又开始漏了起来。乌老头折腾了好大一回儿，没能修好。只得用锅子盆子接住漏下来的雨水。
两人回到了楼下，煤油灯油尽灯枯，已经熄灭。两人坐在桌子边上，黑灯瞎火地聊着。
“我们乌家本来一无所有，一下子分到了这么多家产，咱们不能忘本，要尽自己的力量回报大家。”
“所以，您一直免费给大家看病，连草药都免费？”
“是的。”爷爷说。爷爷沉默片刻，然后郑重说道：“黑伢子，有一句话你得牢牢记在心里，并且老老实实地按这句话去做！”
“爷爷，你说吧。”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是我们乌家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可以说是家训。你能做到吗？”
乌堐想了想，说：“爷爷，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我能做到。只是，我一无所有，也没什么本领，恐怕报答不了别人的恩情。”
“本领嘛，你很快就会有的。”爷爷说。
“很快？有什么呀？”乌堐饶有兴致地问。
“这……，不过……”爷爷想起关长青的话，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呀？爷爷，您快说呀，真是急死我了！”
“有一位老爷爷托我转告你，他跟我谈到了三个字，说，如果你能做到那三个字，你就有机会在五年内练成了不得的本领，到时候你完全有能力帮助别人，帮助千千万万的人！”
乌堐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哦！哪三个字？快告诉我？”
“仁，忍，韧。”爷爷一字一顿地说。
“仁忍韧？”乌堐重复了一遍，然后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嗯，很好。黑伢子，从现在起，你就要自觉地按照这三个字的要求去做，切不可阳奉阴违，决不可说一套做一套！”
乌堐站了起来，认真道：“不就是三个字嘛，我肯定能做到！如果做不到，就让老天爷用天雷劈死我算了！”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变得雪亮，瞬间又恢复了黑暗，紧接着，一声霹雳在半空炸响：哧啦！轰隆隆……。
爷孙俩被吓了一跳，趴在地上打瞌睡的大黄也被惊醒，立即站了起来，紧张地朝窗外望。少顷，大雨倾盆而下，整个小山村立即被稠密的雨幕所淹没，哗哗的雨声反而变小，变成了很轻的嗡嗡声。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爷孙俩分明听到，头顶楼板上再次传来漏雨的声音。
两人再次打起火把上楼，试着修补瓦面漏洞，可是屋顶碎瓦实在太多了，根本来不及修补，甚至没法修没法堵。无奈之下，两人只得把家里的盆盆罐罐包括水桶锅子在内全都搬到楼上来，把漏下来的雨水接起来。此时的二楼，狭窄的人字形空间，如同水帘洞。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就像奏起一曲令人不安的快节奏的交响曲。
刚要下楼，外面又是电闪雷鸣，整个屋顶似乎都颤抖起来，又出现了几处新的漏点，两人又忙了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何人能解爷孙苦？
“爷爷，是不是我刚才发誓发错了？”乌堐不安地问。火把跳动的火苗，照亮了他那稚嫩而消瘦的脸盘，眸子里充满了无助和忧伤。
爷爷叹息一声，说：“黑伢子，别多想了。今天本来就有雷阵雨，就算你不发毒誓，还是会打雷下雨的。只是，这场雨来得有点大，有点猛。”
“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哪里？他们会淋着雨吗？”
“不用担心你爹妈，他们都不会有事的，他们干大事去了，你照顾好自己，别让他们分心就行了。”
正说着，外面出现了连绵不绝的闪电，整个天空似乎燃起紫色的火龙，雨幕中的小山村被闪烁不定的电光照得惨白一片，震耳欲聋的惊雷一阵比一阵紧，似乎有无数的洪荒猛兽在乌云间横冲直撞而且愤怒地咆哮着。
破旧的木屋中，爷孙俩惴惴不安，停止谈话。乌堐浮想联翩，填词一首：
《临江仙·穷困》
家境贫寒亲朋忘，风携寒雨登门。克服漏雨靠锅盆。雨工笑破瓦，风母戏残门。
邻居开饭香味至，更觉腹内空空。奈何粮尽饿童翁。你闻饭菜味，我听饱嗝声。
当夜，腹中饥饿的乌堐好不容易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与高人相遇，自己正跪在高人面前，受高人训诫：
……
开度之时，宜受初真之戒。其戒有十尔，当受之。
一，不得不忠不孝，不仁不信，当尽节君亲，推诚万行。
二，不得阴贼潜谋，害物利己。当行阴德广济群生。
三，不得杀害含生以充滋味，当行慈惠以及昆虫。
四，不得淫邪败真，秽慢灵气。当守真操，便无缺犯。
五，不得败人成功，离人骨肉。当以道助物，另九族雍和。
六，不得谗毁贤良露才扬己。当称人之美善，不自伐其功能。
七，不得饮酒食肉，犯律违禁。当调和气性，专务清虚。
八，不得贪得无厌，积财不散。当行节俭，惠恤贫穷。
九，不得交游非贤，居处杂秽。当慕胜己，栖息清虚。
十，不得轻忽言笑，举动非真。当持重寡辞，以道德为务。
……
宁守善而死，不为恶而生……
乌堐一边听一边打量着面前的高人，只见这人白发白须，挽着发髻，身披鹤氅，手拿拂尘，双目明亮，神色庄重而慈祥。看上去，这位高人是一位老道士。老道士宣读完以上内容，问道：“乌堐，以上十戒，你能做到吗？”
乌堐愣了一下，坦然道：“前辈，这十诫的内容有点多，我还没记住呢，至于能不能做到？我还没来得及认真考虑呢！”
老道人微微一笑，“你这娃娃倒也实诚。这样吧，我再重复一遍，你仔细听好了，如有疑问，马上提出，可以吗？”
乌堐点点头，老道人把刚才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就像背课文一样，然后让乌堐提问。
“前辈，我听这十诫的内容，怎么感觉像和尚的清规戒律呢？可您不像和尚呀！”
老道人微笑，“非也非也，我等悟道之人，不是拜佛之辈。”
乌堐：哦，那为什么不允许喝酒吃肉呀？
老道人：你说的是第六戒吧，这里所指的喝酒吃肉，跟佛徒讲究的酒肉之戒，完全是两码事。只要你有把握保持初心，不忘道心，吃什么喝什么无关紧要。
乌堐想了想，问：前辈，那么第四条呢？是不是不允许娶老婆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恐怕不能答应了，我爸妈今后回来后，如果发现我还是单身汉，肯定会非常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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