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良所率先锋军出征第三日,大量军武集结在尚京城外。
九加身穿一品武将甲胄,端坐在枣红色骏马之上。
身后是接连天地的兵士,和一座宛如空城的尚京。
他不清楚潘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二十万禁军离开尚京,那用于保卫尚京的军武编制,便只剩上幕军三万兵士。
九加一贯秉承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一声令下,大军向北开拔。
而不是,柯良与蒙欲正在赶往的西线,桥洲。
尚京城内,百姓只知大军出征,却不知去往何处。
各地道路的严密封锁,不仅阻挡流民闯入,更是阻塞各地灾情与义军情报的渗入。
尚京百姓,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却不自知。
就谈更不上,人心惶惶了。
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腰缠万贯的大人物们,更是未减丝毫奢华。
最近赚的盆满钵满的廖胖子,一张大床都无法装下他肥硕的身躯了。
还是日如既往的,每日宵夜过后入睡。
用他自己的话说,肚子里没点东西睡不着觉。
他这一觉,醒来时都到了午时。
肚子里的东西也消化的也差不多了,醒来便要进餐。
什么叫飞禽走兽,什么叫山珍美味,什么叫玉液琼浆,统统装的进他圆滚滚的肚子。
看廖胖子吃饭,会给旁人一种这是他最后一顿的感觉。
值得欣赏的是,廖胖子从来不会浪费食物。
有多少,吃多少,绝对不剩。
今天为廖胖子准备的午餐食谱是:
一只山茶花盖脆皮煎雏鹅,两条清蒸深水白鱼,鹿髓棒骨一盘,珍贵菌类熬制的浓汤一碗,以及每日必食的海象鼻子。
就在廖胖子用他那圆滚的手指，捏着细长筷子风卷残云时。
餐桌前，那扇用上等宣纸与梨花木交织而成的门窗上，映出一名急速行走的人影。
廖胖子耳边，传来脚步声。
从听到脚步声,抬头凝望。
到有人敲门请示,不过一次吞咽时间。
“义父，我是峰儿。”
“嗯,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正廖胖子的义子，廖峰峰。
廖峰峰相貌平庸,穿着简洁干净的浅色长袍。
举手投足之间,非常尊重长辈。
“义父,您交代的事情,昨日有所收获。”
廖胖子一听,两眼放光,立刻停止进食。
也顾不上用雪白的锦缎,擦拭油滑的嘴角了。
“快说来听听。”
廖峰峰走近义父，毕恭毕敬的回报道：
“事情是这样的,昨日您交代过事情后,我与一众兄弟倍感困扰。
为了能尽快为义父排忧解难,我与几名兄弟,也顾不上吃饭,便早早沿街走巷。
外城偶见几家升起炊烟,进去询问过后,大多是从放水点所得。
只有一家最为可疑,家中只有一名年近古稀的老妇,和一名时刻就要见阎王的孩子。
按照外城如今的态势,这二位早就该饿死家中。
可我们闯入后,发现老妇正在煮粥。
问她清水与白米从何而来,却含含糊糊答不上来。
再三追问之下,老妇坦言,她从放水点回来后，白米和清水就放在院子里。
说什么，是老天爷看他们可怜，赏给他们的。”
廖胖子一听,来了精神,哎呦一声说道:
“狗屁老天爷,我看这是有人要当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想当菩萨我不管你，可别碍着我的眼！”
“峰儿想的也是如此。”
“问没问老妇，是否见到什么人?”
“义父,这件事还请义父亲自询问。”
廖胖子欣慰的看向义子,半询问,半陈述的说道:
“你把人带来了?”
廖峰峰点点头,对外面喊道:
“把人带上来。”
非常快,一名老妇被人押入屋内。
廖胖子打量一眼,突然食欲全无。
老妇一身破烂衣裳,不停散发出阵阵霉臭。
他身后背着的竹筐里,蹲坐一名枯瘦的孩童,仅仅露出半个脑袋。
廖峰峰一副为虎作伥的模样,率先开口道:
“老东西,这是廖老爷!
一会老爷问你什么,如实回答!
若要答错半句,或者答的不能让廖老爷满意！
小心你曾孙的小命!”
老妇频繁点头,缓缓下跪。
“不敢欺瞒,不敢欺瞒......”
廖胖子一副浅笑表情，言语却有些怒气。
“峰儿!休得无礼!”
他虽然训斥义子无礼的举动,却没有让老妇起身的说辞。
“老人家,说说吧,清水和白米那里来的?”
“回大老爷,真的是老天爷赏赐的!”
廖胖子瞥了瞥嘴,讥笑一声。
“你算没算过,这外城多少户人家啊?
老天爷怎么偏偏赏赐你呢?
难道说,你和老天爷还有情分不成?”
老妇吓得连忙磕头,口中不断重复。
“不敢欺瞒,不敢欺瞒....。”
廖胖子看向义子,黄豆大小的眼睛，流露出的眼神异常玩味。
“峰儿,老人家背着个孩子多累啊!快帮帮老人家!”
廖峰峰手疾眼快,一把掐住孩子的脖颈，将其从竹筐内拎出，悬停在半空中。
老妇回身一望,曾孙那跟纤细的脖子,被一张大手紧紧抓住。
宛如骷髅的脑袋,耷拉下来。
老妇跪在地上,朝着廖胖子爬动。
“大老爷!大老爷!可不敢...可不敢.....。”
廖胖子呵斥一声,阻止老妇移动,继续说道:
“我这义子从小就有个毛病,一听到谎话,手脚就不听使唤。
我再问你一次,是谁将水和白米放在院子里的!?”
老妇近乎绝望的哭泣,身躯卑微的贴紧地面。
“我真的不知道......。”
廖峰峰的双臂开始颤抖,被掐住的孩子像条死鱼般来回摆动。
那颗耷拉下来的脑袋,时刻准备断裂一般。
老妇急速跪爬至廖峰峰脚下,包住他的双脚,苦苦哀求:
“求求你,这孩子经不起您这样折腾.....求求你....停手吧....。”
廖胖子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说道：
“想要我义子停手,那你要还说实话才行!”
老妇转头望向廖胖子,双眼流出淡红色眼泪。
“大老爷啊!!我真的不清楚是谁放的,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廖胖子不言不语,廖峰峰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老妇在屋内哀嚎求饶。
突然,老妇喊叫道:
“我说！！！”
廖胖子一抬手臂，大叫道：
“峰儿，停！”
说完，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对老妇说道:
“到底是谁把清水和白米放在你家院子的？”
“说出来,能放我们走吗?”
“老人家只要您讲,我不仅会放你走,还会再给你些清水和白米,鱼肉都可以给你!”
老妇低着头,咬紧牙关说了三个字:
“小扣子!”
“什么小扣子?”
老妇将那日见到小扣子的模样讲述一遍,又告诉廖胖子，他每日会出现在放水点。
廖胖子心理美,高兴!
没想到,龙老爷交代的事情,自己这么快就有了眉目,乐呵呵的对义子说道:
“去给老人家多拿些清水和白米,再找人把老人家送回家。”
廖峰峰应允一声,将小孩放入老妇竹筐,伸手扶起老妇。
当一行人等离开廖胖子房间,他又突然有了食欲。
一辆马车,停在破败土屋门口。
车上下来一名背负竹筐的老妇,几名男子手中提着清水、白米以及几块腌肉,跟着她进入院中。
那些男子进院后,未做片刻停留,放下物品便匆匆离开。
等这些人走后,老妇快速烧火加水,将所有白米倒入锅内。
期间,不时站在屋门向外观察。
大约一个时辰,一大锅稠粥做好。
老妇取来一个小罐子,摇起一勺稠粥倒入罐内。
又将罐子放进竹筐,并嘱咐曾孙一句:
“慢些吃,太烫了!”
蹲坐在竹筐内的曾孙,用手指探入小罐。
抬手时,将粘起的米粒放入口中。
孩子这边吃了起来,老妇却还在忙活。
她拿起许久没用的菜刀,放在石头上摩了又摩。
等菜刀身上的锈斑摩掉后,切下几块腌肉放入大锅内的稠粥里。
将剩下的腌肉,放入竹筐。
滚烫的稠粥,很快使几片腌肉变软。
老妇在家中找到两个花瓶,简单用抹布擦拭一下,便将稠粥全部倒入花瓶当中。
又找来几块破布,封住花瓶口。
最后,找到一根大小合适的绳子，两端拴紧花瓶。
老妇将绳子挂在脖颈上,起身后两个花瓶坠在身前。
又将剩余的清水装入水囊,丢进竹筐。
老妇走出土屋,望向西边的太阳。
快到放水的时间了。
她疾步前行,完全忘记胸口的疼痛。
出西城门,朝着凌上镇的方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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