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平王府正门宽大威严,卫兵身着墨色盔甲,分左右而立,两条结实的双腿,笔直钉入石阶。
一把明晃晃的利刃斜跨腰间,冷峻的目光从头盔的缝隙中射出。
瘦弱的夏婉彤,将长发挽成发髻,用一根木钗固定。
一身居士装扮,安静的站在门口。
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眸,穿过府门,眺望远处。
府内,郡平王朝正着府门方向,疾步前行。
去迎接这位非常特殊的访客。
当他踏出府门的那一刻,当夏婉彤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的那一瞬。
郡平王的喉咙像被硬物击中一般,哽住呼吸。
鼻子一阵酸楚,眼泪开始在打转。
他无法接受,面前的小彤怎么变了?
如同换了一个人。
她曾经是多么热爱色彩斑斓的东西,如今却一身死气沉沉的灰色素袍。
那个一天到晚都是笑脸盈盈的女孩,长大了,学会微笑了。
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叔父。”
郡平王快步来到十年未见一面的侄女身前,望着她的眼睛。
窥见岁月在她眼角悄悄刻下的痕迹,同时感叹岁月又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他流着眼泪,心疼夏婉彤,也在心疼自己。
一副长辈亏欠晚辈的样子说道:
“小彤啊,快进来说话。”
夏婉彤简单应了一声,跟在郡平王进入府内。
老王爷在路过府门时,狠狠责骂守门护卫,并告诫他们。
“以后,乐蝶公主再来,无需禀报!”
王爷没将她带到大堂,免得与那不争气的二女见面。
而是,一路将夏婉彤带入会客用的书房内。
夏婉彤和郡平王,一前一后进入这间奢华的书房。
屋内的空间很大,三坐巨大书柜,摆放诸多书籍,靠墙而立。
空余一面白墙,挂了三幅水墨画。
左右两幅山水作品,出自五百年前的水墨大师裴易之手。
居中一幅游鱼,活灵活现,给人一种破纸而出的感觉。
画出此等灵动作品,被郡平王挂在醒目位置的佳作,出自深受老王爷赏识的当世画家乌兴的之手。
四个用于陈列物品的展柜,摆放的都是难得一见,价值连城的珍贵宝物。
展柜将一张红木长案,虚围在中心。
形成一种与外界看似隔绝,实则相连的微妙布局。
长案上,镇纸压着一幅未完成的作品。
夏婉彤远远望去,看到一株半开的兰花。
老王爷对夏婉彤的突然造访,从最初的的激动,变为不安。
他撤去所有下人,与她单独相处。
在不安的情绪下,老王爷将谈话的主动权死死抓在手里。
“听说小彤一直在跟白马寺的高僧学佛?”说完,走向一面书柜。
“叔父这里珍藏了一本佛教典籍,一直放在书架,未曾动过,落了不少灰尘。
据说是当年白马和尚传法时带在身边的。”
郡平王说话间,拍打书页,溅起的灰尘着实不少。
觉得灰尘清理的差不多了,捧着来到夏婉彤身前。
“你帮叔父甄别一下。”
后者恭敬接过书籍,认真翻看。
“叔父,这的确是一本佛教典籍,而且年代久远。
上面的文字不仅缺失严重,而却还都是梵文。
我看不太懂,所以无法辨别真伪。”
“没关系,送给你了,拿留着回去慢慢看。”
夏婉彤因礼物过于贵重而显得慌张,将手中典籍推还给郡平王。
“叔父,这个不行,这么贵重的礼物,晚辈不敢收下。”
“小彤!你就收下吧!就当叔父借你的,等你领会典籍真谛后,再还给叔父也不迟啊。”
“叔父,我还是不能要......。”
郡平王单手拂于典籍之上,推向夏婉彤的怀里。
“你和白马寺的高僧比较熟络,拿回去让高僧帮叔父鉴别一下真伪,之后再还给叔父,你看这样好不好?”
夏婉彤很勉强的答应下来。
“好吧。”
“这就对了嘛。叔父还有一事不明,你帮叔父解下疑惑。”
“叔父请讲。”
“叔父年纪大了,总会想到生死。
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联想这一切的因果。
我知道,佛的智慧宏大。
帮叔父解释一下生死,因果吧。
有些罪孽,我想清一清。
不想让自己走的过于沉重......。”
夏婉彤没想到,叔父抛来的第一个问题,就如此宏大。
沉默思考片刻,却始终无法组织起有力的语言。
她不由开始反思,这十年修佛,究竟修了什么?
“叔父,侄女也未能领会生死,甚至无法解释因果。”
郡平王会心一笑,慈祥仁爱的说道:
“叔父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大了?
连我这个阅尽人间沧桑之辈,尚不可洞察分毫,又何况你一名弱女子。”
夏婉彤等叔父说完,预要开口,又被郡平王抢先。
“小彤,叔父虽是位高权重,可还会有些力不能及的事情。
有时候,还真想去烧香拜佛,请神明庇护自己。
只是,庙里供奉的神明太多了,也不知道该拜那一尊?”
夏婉彤认真作答。
“若叔父信奉佛教,那您可以去拜菩萨像。”
“哦?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佛,即智者,智慧的象征,是由人逐步成长而来。
人是未来的佛,佛是过去的人。
而菩萨,是抱着广大的志愿,要将自己与一切众生从苦难中解救出来,从而得到究竟安乐。
要将自己与一切众生从愚昧中解脱出来,从而得到彻底的觉悟。
菩萨存在世间,不仅渡己,还渡他人。不仅自悟,还悟他人。
所以,人的烦恼,也是菩萨的烦恼,菩萨自然会去渡人。”
郡平王满意的点点头,不给夏婉彤一点喘息的机会,再次发问。
“叔父有时听人说起十八罗汉,有时又是十六罗汉,这到底是多少个罗汉?”
也许是郡平王的问题太过紧密,令夏婉彤感到一丝诡异。
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慢步走到长案前。
“十六罗汉。”
赶在郡平王发问之前,快速抛出问题,硬是让郡平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叔父画的可是兰花?”
“正是。”
夏婉彤眼望兰花洁白花瓣,留给郡平王一个消瘦背影。
“叔父的笔锋似乎绵软了些,并不像您一贯的风格。”
“年纪大了,难免之事。”
“叔父年长,阅人阅事无数。
您觉得,在混乱的战争年代,一名士兵肯拿出自己的军粮,分给受难的平民,算不算义?”
“算!”
“那一名士兵,深入敌方阵营刺探情报时,不幸被俘,受尽折磨,却未吐一字,算不算忠?”
“当然算!”
“还如,一名将领能做到对降将冰释前嫌,视如手足,照顾有加,算不算仁?”
“算!”
“再如,一名将领在有无约束下,均处事有规,不败人伦,以正为本,算不算礼?”
郡平王点头道:
“算!”
“又如,一名将领明是非、曲直、正邪、真妄,不做袒护部下的事情,算不算智?”
“算!”
“还如,一名将领能做到,言出必实,不妄他人心思,算不算信?”
“算!”
“要是天下间有一人将以上美德汇聚一身,你觉得他会做出欺凌弱小的事情吗?”
“不会!”
“会做出男盗女娼的事情吗?”
“不会!”
“他会做出玷污女子的事情吗?”
“绝对不会!”
夏婉彤将手拂在长案,支撑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努力控制哽咽的喉咙,问道:
“为什么?”
“君子之所以难当,苦在自律。
别说集所有美德于一身,就算有之三四也断不会做出此等龌龊之事。”
夏婉彤缓缓转身,已是泪眼婆娑。
“那....柯良呢?”
郡平王沉默了,表情无比难堪,半天才说了一句。
“有人亲眼得见......。”
“谁?”
郡平王并未作答,而是平淡的说道:
“小彤,我不想在回忆这件事。”
夏婉彤缓缓跪下,放低姿态,祈求道:
“叔父,求求您,让我见一下堂姐,我要当面问她。”
郡平王缓缓闭上双眼,泪珠在那一刻滑落。
“她......死了......。”
.....................
也许是夏侯年纪大了,每当酒过三巡就爱回忆过去。
这不,在女儿与柯良的订婚晚宴上,他又把当年趣事放上酒席。
“哈哈哈哈......你们猜最后在哪里找到的后唐皇帝?”
一众文臣武将,已是喝的面红耳赤。
不知答案的人,焦急的等待王上解题。
知道答案的人,也装作不知道,表现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在哪?”
“王上,快说在哪里?”
他们越是想知道,夏侯就越是兴致勃勃,卖起关子来。
“当年是柯良揪出了后唐皇帝,你不准告诉他们!”
柯良笑容灿烂,一副听之任之的表情。
“遵命!”
夏侯突然起身。
“我去藏起来......一炷香后,你们谁能找到我,赏银千两!”
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又折回来。
“我先告诉你们,后唐皇帝,藏在了一名肥大侍女的裙子下面!哈哈哈!
是柯良这小子发现的!哈哈哈!”
说完,大醉的夏侯,一路欢笑着走出宴会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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