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但听得懂姜越说的话，其中还有人认出了姜越！
去年羌胡纠集千余人攻打县城，这十几个羌人，就有好几个在其中。
当时姜越大发神威，只凭一口缳首刀，就杀散了千余众，把这些羌胡震的可不轻。这样的人，怎能忘记？
但这几个认得姜越的羌人，也万万难以置信，这个看起来还是有些青涩的汉人青年，竟然比当初在战场上表现的还要厉害无数倍！
听了姜越的话，这几个羌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若是...若是去年姜越也展现出现在这样强大的力量，他们能逃脱吗？
“给你们一个建议。”
姜越可不知道这几个羌人的想法，他觉得这些羌人毕竟有救父之恩，虽然仍然厌恶，但还是打算提醒他们一句，道：“天地有变，山中凶兽丛生，你们生活在森林里会越发艰难。射虎谷那边，有百数猛虎，距离射虎谷几十里外，还有千数狼群。你们是山中羌胡，应该比我更清楚山里的危险。否则也不会数十人结伴狩猎。如果想要活下去，我劝你们早些走出山林，求县尊、府君庇护。你们救我父亲，我也救了你们一命，外带奉送规劝，以后两不相干。我言尽于此，你们走吧。”
说完再不理他们，姜越蹲下身，把父亲背起来，大踏步走出山谷。
“孟玄啊，你这么一说，山中的羌胡这日子怕还真过不下去了。”姜远微眯着眼，劲风吹拂，吹的面皮都有些发紧，眼睛都难以睁开。
姜越背着父亲，速度就慢了下来。不是父亲太重，而是父亲跟他不一样。他能穿山越林，躯体坚固不惧山石草木碰撞，父亲肉体凡胎，可受不了。何况还受了伤。
这一路回去，姜越不走直线横穿树林，而是寻树木稀疏的河流谷道而走。就是怕行进当中伤了父亲。
但即便如此，速度也不算慢。说慢只是跟他来时相比，至少姜远在儿子背上，觉得比奔马还要快几分。
听到父亲的话，姜越笑道：“活该。我曾看叔祖家的书籍，就有记载。几百年前，羌人臣服于大汉，朝廷要教化来着。但朽木不可雕，他们不愿意走出山林，不愿意放弃野蛮而进入文明，现在天地有变，山中危机重重，岂不正是自作自受？”
姜远不禁笑了起来：“那你还建议他们向县尊府君求助？”
“一句话罢了。”姜越摇了摇头：“县尊也好，太守府君也罢，便是州刺史，甚至天子，如今哪里又有余力来兼顾羌胡蛮夷？建议是建议，能不能成事，我可不管。他们虽然阴差阳错救了父亲您，但我也救了他们一命。本该是两不相欠。”
姜远摇头失笑，并不觉得姜越的话有什么不对。
姜越背着父亲，一只手一直按着他腿部的一个穴位，止住疼痛，要不然这会儿姜远可没心思说笑。
“你说天地有变，又是怎么回事？”
姜越闻言道：“树木花草反常生长，野物凶兽陡然成群并频频袭人，不是天地有变，又是什么？父亲，照这样下去，情况还会越来越严重，您听我的，以后千万不要进山。”
说到这里，姜越语气顿了顿，又道：“您发现没有，从亭中出来，到进山，这一段路似乎也更长了？”
姜远微微一怔，想了想：“不说我还没察觉到，似乎真变长了不少...这是何缘故？”
“天地在变大。”姜越沉声道。
姜远顿时愣住了。
...
天地在变大，这一点，姜易也是昨天才有所察觉。这种变化，应该是最近几天才开始的。要不然，以姜越对外界的敏感，如果这种变化持续了不短的时间，不会察觉不到。昨天得知山左村噩耗之后，姜越连夜前往通知各村的时候，才察觉到路变长了。
狐槃亭有十二个村子，都在朱圉山的西北麓，绵延成弯月状散布。
亭驻就在这十二个村子的中间位置，也是这十二个村子的其中一个。
就叫狐槃村。
从亭驻狐槃村出发，往东南，有五个村子，再回头过来，往西北还有六个村子。因为狐槃亭地势不宽，但很长，以前要走上一圈，骑马要三个时辰出头。
可昨天姜越前往通知各村的时候，大概是入夜酉时末出发，连夜赶路，到今天午前，才回到亭中。比以往耗时，增加了一倍还多，超过八个时辰。
也就是说，狐槃亭的长度，在短时间内增长了一倍还多！
在之前，姜越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父亲进山的事给搅乱了心神。这儿会儿父亲无碍了，回想起来，姜越才确定了这个骇人的猜测。
之前他骑着马从亭中出来，到牛头垭口，把马儿跑的都快受不了了，当时没有在意，只当是劣马本不善跑，但现在想来也有路变得更长的原因。
他毕竟有些察觉，似乎如牛马这些牲畜，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只是因为天天相处，灯下黑，才有所忽视，没有发现牛马也变得更强壮了。
但现在细细想来，才有所感悟。
“这...这...这...”姜远语无伦次了：“天地怎么可能变大？！”
姜越摇头：“谁也不知道。但这是事实。”
一时间，父子俩都沉默了。
很快，姜越背着父亲走出山林，回到了牛头垭口。抬起头，恍然发现，牛头垭口两侧的牛角崖，的确变高了不少。
姜远叹息连连：“天地有变，太一尊神在上，老天爷这是作甚？”
姜越虽然觉得天地大变，对自己是好事，但也知道，对父亲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实在太过惊悚。
但事已至此，怎么担心，怎么叹息，也没有用处。只能接受，而不能拒绝。
只是姜越无法想象，天地的变化，会对大汉的局势，产生怎样的影响。黄巾之乱会怎样，历史还会朝着原来的方向发展吗？
当然，这并不重要。无论如何，对姜越来说，修行是第一。
非常幸运，那匹马儿还在，没有被山里的野物拖走。姜越把父亲扶上马背，牵着缰绳，往亭中返回。
回到亭中，这时候山左村的噩耗，早已传遍。许多乡亲都忧心忡忡，见姜越牵马负父而归，都开始讨伐姜远：“凶兽袭人，你还敢进山，可曾想过你家孩儿？！”
尤其是一些长辈，都厉声的指责姜远。
姜远掩面不敢视人。
姜越不愿眼睁睁看父亲被指责，牵马快走，很快回到家中。
姜远断了腿，虽然被姜越复原，又用夹板稳固，但回到家里，没有姜越按住穴位，登时疼的冷汗长流。
幸好是医者人家，姜远连忙让姜越取来银针，为自己扎上几针止痛，又吩咐姜越熬煮草药，灌了一碗，又做了饭食吃饱之后，才被姜越扶进卧房休息。
姜越还有很多事要做，饭后就出门，去了亭驻。
到亭中，还没进门，就听院子里一片嘈杂。进去一看，熙熙攘攘四五十人，三五一群说着话。
王石、姜囷等七个捕役，此时都在。一眼看到姜越从外面进来，王石连忙叫道：“游徼到了，噤声！”
齐刷刷，几十双眼睛望过来，姜越神色不动，几步穿过人群，来到当面。
先是对王石点了点头，有赞赏之意。只不到半天，四十三人就募齐了，说明王石毕竟是用心的。
原本七个捕役，加上这里四十三人，总共就是五十人。与姜越这个游徼，是五十一人。
姜越转过身来，面对众人，沉声道：“在场的不是我兄弟子侄就是我叔伯长辈，客气的话我不多说。诸位都知道齐聚于此是为了什么。环境有变，害兽丛生，连天地都在变大...”
顿时的哗然声打断了姜越的话。
背后王石等人叫道：“越哥儿，你说什么！？”
“噤声！”
姜越高喝，声音如雷霆，把喧哗压制了下去：“听我说。”
众人只觉得耳畔洪钟大吕，震的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消散。
就听姜越道：“我昨夜酉时末，与王石、姜囷策马通知各村防备兽害。今日晌午，临近午时才回到亭中。其间耗时八个时辰。诸位都知道，以往各村各寨折返一遭，回到亭中，只三个时辰。如果不是天地变大，路变远了，岂能耗时八个时辰？何况因情势紧急，我三人比以往行进更快！”
众人齐齐骇然色变！
王石和姜囷和两位亲身经历者，都是一样。
姜越正色道：“天地有变，我也不知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作为游徼，必须要为父老乡亲的安全考虑。兽害太过恶略，县中又自顾不暇，要安稳，就须得自救。因此我令王石布告亭中，征募捕役，防备兽害，未雨绸缪。”
“诸位都是乡亲，是兄弟，是叔伯，作捕役不单单是为了那一点俸禄，更要想到父老。保卫家乡，是每一个人的职责。”
“亭中没有足够的钱粮，我发不起五十人的俸禄。但我向诸位保证，绝对不让吃亏。”姜越神色郑重无比：“我打算先带领诸位训练半月，兵甲弓弩通伯会想办法。半月之后，我们进山猎兽。巨狼，猛虎，都是我们的盘中餐，狼皮虎骨，总能卖出好价钱，到时候人人有份！”
动之以情，晓之以利，但天地大变的消息，仍然让所有的新旧捕役心不在焉。
首次训练，就在这样的情绪当中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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