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哥还没说话，晓静突然插口说：“那个，大哥，是不是换了肾，这病就彻底治好了？”
“也不能这么说，肾脏就像身体的配件，那还是原装的好。别人的东西装到自己身体里，总不会那么顺当的。这么跟你说吧小妹妹，就算换了肾，每天还是得吃抗排异的药，这药不便宜啊，而且这个移植过来的肾脏最多能存活十几年。哎，得了这个病，就是花钱买命，有钱一天就能活一天，哪天没钱了，日子也就到头了。我还算好，有个公费医疗，能报销大部分，不然也捱不了这么久。”刘大哥说。
这时，一个穿军装的医生走进病房，护士小殷赶忙起身跟在他身旁，军医翻了翻晓静妈的眼皮，又看了看血透机的运转情况，对小殷说：
“密切注意病人的血压和心跳，随时调整抗凝血剂的剂量。另外，问问病人家属，要不要再滴注一瓶白蛋白。她的尿检显示蛋白流失严重，身体太虚弱。”
小殷连连点头。
晓静说：“医生，那就再给我妈挂一瓶白蛋白吧。”
“又挂！那东西那么贵，一小瓶几百块，挂了也没见到什么效果。”一个女声忿忿说道。
循声望去，隔壁空着的病床上坐着个女的，背对着我们，看那背影，年纪应该不会大。我进来时，她就一直坐在那儿，也不说话，也没回身，以致于我把她当成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现在听她这种说话口气，必定和晓静家有关系。
晓静妈缓缓睁开了眼睛，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医生，我不挂那个什么蛋白，回家多吃几个鸡蛋也是一样的。”
“这能一样吗？”军医笑着说，随即又叹口气：“好吧，随便你们。”
“挂吧医生，我说了算。”晓静说。
隔壁床那女的冷笑一声，说：“好啊，你说了算，这钱不要摊到我头上。”
“你本来就没管过妈的死活。”晓静轻声嘟囔了一句。
“是，我就是没管过，她用得着我管吗？有你这个宝贝女儿不就够了，我算什么，不过是唐家泼出去的一盆水。谁又管过我的死活？”
我看见晓静妈眼里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军医摇摇头出去了。
晓静妈喘了几口气，侧过头来望着那女的说：“晓默，是妈对不起你。可是妈有什么法子呢，你们两姐妹，哪个不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们的爸死得早，偏偏妈又得了这种该死的病。妈有什么法子呢，你妹妹从小就比你胆小，比你内向，老受人欺负，妈要是再不护着点她，她怎么能活到今天？你不记得她读初一那年，被几个同学追打，逃到河里差点淹死了？妈只有这么点能力，供不起你们两个同时上学，妈有什么法子呢。”
晓静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显然已经精疲力尽了，连把头转回来的力气都没有。
唐晓默倏地转过身来，看着她妈妈说：“所以就牺牲我成全她是不是？就因为我胆子大？可是有谁知道我的胆大全是装出来的！是因为没了爸爸，怕被人欺负才装出来的。再说，胆大就可以作为被放弃的理由吗？那么，还是因为我脑子笨，不会读书？你不是不知道，从小学到初中，我的成绩都是全班第一，哪点比唐晓静差？你还说你不是偏心，她只要想吃什么，你哪怕是讨，都要讨来给她吃。她感冒发烧的时候，你抱着她整夜不撒手，我生病的时候，照样要去河里洗衣服。我考上了重点高中，你不让我读，说家里没钱供不起。我谈了个男朋友，你嫌他是农村人没前途，不准我们来往。最后，你把我嫁给了外地的送水工，还不是因为他是城里人，还不是因为他多出了些彩礼钱，为了钱你就这么把我卖了。现在你看到了，他一个送水工能有什么前途？挣得少不说，还时不时地崴了脚、闪了腰，我一辈子就这么毁了。那些彩礼钱呢？我的卖身钱呢？是不是全给了唐晓静？你不但供她上高中，还供她上大学，那会儿怎么不说供不起？说什么同样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块肉就活该被贱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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