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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 第二十三章 同心离居

小说:杨花落  作者:长明灯  回目录  举报

李承天和周蕴真骑的马自然和杨薏陵那马不同。周蕴真骑的是一匹毛色乌黑发亮的高头大马,那种马形骨上佳,可驰之千里,但性子很烈,极难降伏,不过若真的降伏下来又会对主人忠贞不二,是武将们特别偏爱的一种马。杨薏陵此时还不知道周蕴真区区一个大内侍卫长是如何得到这千金难求的宝马的,她只顾着看他悠然骑马的神态,仿佛青杨长立,玉树临风。

而李承天更加尊贵,骑的是一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那马奇的是一双眼眸似乎酝酿着淡淡的红色,似乎惯于驰骋沙场,睥睨无双。毕竟是九五之尊的坐骑,天底下独一份的,只那么一站,那般的风骨气度,竟硬生生把周蕴真那匹难得的千里马给比下去一截。其实杨薏陵和周蕴真还没有开始比,已经在坐骑上先逊色于李承天一筹了。

一局开始,球先在李承天的马球杆下,李承天不复之前的博冠峨带,只一身轻便的玄色骑装,衣角处繁复细密的织金龙纹才略微彰显出他不一般的身份。只听他低喝一声,手腕微动,便开始娴熟运球,大齐以骑术得天下,对皇室成员不仅文韬,武略要求也极高,李承天身为皇子,自然也教导得出色。李云潋见杨薏陵似乎是看得入神,忽然说:“皇兄的骑射固然很好,但若说最好的,还是五皇兄。”

虽是宫闱秘闻,杨薏陵多多少少也听过些风声,先帝在世时曾有意传位给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昭王李玄珺。李玄珺母妃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名门闺秀,李玄珺作为如此佳人的子嗣,自然比李承天出身更加高贵,李承天那时又不得圣上青睐,故而李弭有可能曾把李玄珺作为未来继承大统的人教养。杨薏陵忽的又想到了李承天曾名“云英”和龚从海所说的安美人暴毙的陈年旧事,不禁有些疑惑。安美人虽然出身卑贱,到底育有两位帝姬和一位皇子,那个太医怎么会愿意协助她,以香妃子助她自裁呢?若宁可把自家性命担保进去,那就是幕后的人愿意施恩于太医的家人了,或许这里有些端倪,看来还得问一问龚从海,知不知道当年那个太医家里最终如何。这样想着,眼看李承天运球如飞,杨薏陵自也不输于人,暂时终止了这无边无际的猜想,只专心夺球。她在马上的动作行云流水,蹁跹如燕,而李承天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让她,杨薏陵长杆一套,竟真的把球夺过来了,抬头一看李承天似笑非笑的面孔,她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小小的喜悦。

杨薏陵在场上四顾,寻找到周蕴真的位置后,便决定把球传过去,李承天和李云潋自然不甘示弱,要来阻挠。无奈杨薏陵从小偷偷同杨佑、周蕴真等人打马球,身手很是矫健,那二人一时难以攻下,竟不得手,要看她就要来到周蕴真的身边。

周蕴真薄唇紧抿,一身棠紫色骑装,一条约一指宽的玉带上镶了光华璀璨的琥珀石,紧紧束在他的腰间,倒衬得他愈发身形挺拔颀长。他策马向杨薏陵的方向靠来,在掠过杨薏陵时,周蕴真忽然低头对她说:“这真是梦一般。”

杨薏陵听罢,不由得微一愣神,那话说得又轻又淡,飘飘的就云一样从身边滑过,周蕴真翻飞的衣角在他纵马破风时猎猎作响,甚至如跳跃的火舌卷上了她的手臂。她立即感觉自己的手臂火烧一样的滚烫,同样滚烫的还有她的心,在复苏的情欲面前显得鲁莽。

李云潋反应极快,趁杨薏陵愣神之际已上前夺过球,杨薏陵和周蕴真此时神情眷恋,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时竟有些溃不成军。那桃红色衣装的美人得意洋洋地冲他们顽皮一笑,道:“刚刚不还是很厉害的么?醉姐姐可是乏了,反应可没有之前快了?”

杨薏陵双颊生晕道:“是皇上和长公主英武,嫔妾拖了周侍卫长的后腿了。”

周蕴真道:“醉美人是巾帼豪杰,马上风姿令人惊叹,何来连累之说。是微臣骑术不精,倒让皇上和长公主见笑了。”

李承天挥手道:“周侍卫长身怀绝技,不必拘礼,朕这番必要战得痛快才是!”

一声令下,战局重开。打马球一事杨薏陵和周蕴真从小搭档,自是心有灵犀,在场上几般风驰电掣,风采卓然,让本来颇为自傲的李承天也有些措手不及。只可惜禁不住李承天和李云潋双双绝世宝马,更何况二人也不敢从皇上手里赢下这局,这场比赛最终算是杨薏陵和周蕴真略逊一筹,而李承天和李云潋险胜了。

李承天打得尽兴,不由得龙心大悦,便招手叫来了不远处候着的王良鸿:“王良鸿,去把前不久江南进贡的同心络拿来,朕要好好赏一赏崇之!”崇之是周蕴真的字。

皇帝极少直呼某人的字,一般呼字都是表示对他的格外敬重和喜爱。杨薏陵听到后不由得挑眉,正在疑惑本来还一口一个“周侍卫长”的李承天为何突然这般看重周蕴真了,只听李承天继续道:“江南最近闹出的那些笑话,崇之应该都知道的?”听到是和时政有关的问题,杨薏陵心思一转,虽是耳朵在听,面上却低眉敛目不敢多语,李云潋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菱唇微扬。

周蕴真道:“回皇上,微臣略有耳闻。”

李承天玉面上隐隐闪过一丝怒气,道:“那里的地方官一个个倒真是,竟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丢尽了颜面,生生叫得天下人耻笑!”

“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能够面面俱到?”周蕴真只淡然一笑,“读书人本该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最终目标,无奈大多人都对世俗功名趋之若鹜,更兼地方官监察不力,正所谓‘黄钟尽弃,瓦釜雷鸣’,所以才会有这般听闻。”

李承天长叹一声,双眉紧蹙,“朕不能叫这些急功近利之人好过,朕除了要重罚那些地方官,还要让今年的考生终生不再参考!”

周蕴真单膝跪地,微垂着头以躲过李承天意味不明的眼光,只让李承天看到自己的白玉发冠。他忍了忍,还是说出了劝谏之辞:“皇上三思!《卜居》里还有一语,即‘谗人高张,贤士无名’,水怀珠而川媚,这江南之地遍出才子,皇上取消这次考试结果便是,何苦让有志之士掩埋其才色,终生再不能为朝廷上为皇上分忧,正如当年的唐伯虎郁郁不得志?”

李承天冷笑一声,道:“周侍卫长这么说,竟是颇精于治世之道了?你这般仁慈宽厚,朕倒是想问一问,过犹不及,难道不是自古的祖训?”气得默然片刻,又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道,“终生不得参考,这,是,朕,的,旨,意。”

周蕴真争辩不得,心知李承天不悦有人置喙他的决定,于是只好无奈地道:“皇上英明,此事是微臣思虑不周了。”正巧这时王良鸿匆匆地捧了放了精美的丝绒苏绣织金小盒的红漆托盘来,李承天这才眉峰舒展,望着周蕴真道:“罢了,你先起来罢。”

周蕴真谢过李承天,这才重新站起,之前在破风之时虎虎生威的棠紫衣袂软软地贴在他的身上,显得和他一般格外无奈。他对君王的赏赐并不投以过多的兴趣,只勉强耐着性子漫漫地一扫,杨薏陵也是粗略看了看,却看到了小盒的开关处镶着一块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宝,似玉非玉的透质,似蓝似白的颜色,仿佛蕴藏了无穷无尽的星子,还淡淡地萦着光。和周蕴真自幼在金陵长大又出身大家的杨薏陵知道这是江南特产的一种宝石,诨名为“月光石”,但她的注意显然不在华贵的宝石之上,而是——那宝石上似乎隐隐刻着的花纹。离得远她有些看不清,也不知那是否是什么稀罕的图腾。

李承天道:“江南自知朕会怪罪,这一次进贡的东西中有许多难得的玩物。其它便也罢了,寻常的金银珠翠,朕让人送去了周府便是,可唯独这同心结,朕必要亲自赏赐给崇之。”

“皇上仁厚。只是微臣尚未娶亲,这同心结……”

“崇之有所不知,江南有一名绣娘名唤安善,那安绣娘苏绣了得,当初舞女商玲珑献舞于皇父,所着的七彩蝶衣就是安绣娘所制。‘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这是有情人的祈福啊。而如今朕已经和雪儿两情相悦,一处不离,”李承天说着笑意促狭地看了杨薏陵一眼,杨薏陵略有些羞赧地垂下头,“这同心结就给崇之罢,愿崇之衣锦还乡,也能得一位心仪的美娇娘。”

“衣锦还乡?周侍卫长要离京了?”杨薏陵忍不住开口急切询问,回过神来又发现自己有些失了分寸,不禁十分懊恼,连忙福身请罪,“嫔妾失仪。”

幸而一旁的李云潋接口道:“醉美人是重情重义、古道热肠之人,更何况兄妹之情胜于金石,若是本公主与皇兄乍别,心里也不知怎的难过。”

李承天抬手示意杨薏陵起身,道:“如今北边的突厥经过一番休养生息后逐渐强大,意欲效仿大齐,又起了南定中原之贼心。再加上川蜀一地还有前朝余孽,兴起了什么反齐复夏的‘天乾教’,实在置我大齐于两难之间。战事吃紧,幸而有崇之这样的英雄男儿,竟主动向朕请缨,愿意替朕北征突厥……朕心甚慰,有了崇之这样英勇的将领,大齐何愁不兴?过不了几日崇之就要出征了,故而朕今日也同崇之一叙长短。”

一旁的周蕴真见状连忙自谦道:“微臣不过是跟在叶大将军的麾下的一介草籽,更何况尚且燕然未勒,何来英勇之说?叶大将军南征北战,劳苦功高,是真正的肱骨之臣,微臣不敢妄自同叶大将军相论,皇上这么说却是在折煞微臣。”

杨薏陵不由得心中一冷,原来李承天竟是有意让周蕴真从戎,去和北边的突厥兵戈相交!

李承天恍然不知杨薏陵心中所想,依旧道:“朕当初见了崇之,就深知崇之非池中物,只做区区一个大内侍卫长实在屈才,倒不如去沙场建得军功,若能封妻荫子,不也是美谈?只是这军功一事,强求不得,如今崇之主动请缨北伐,朕也觉得欣喜。”

周蕴真似乎隐隐地看了杨薏陵一眼,这才双手抱拳,掷地有声地道:“承蒙皇上赏识,微臣更是义不容辞!只是皇上明鉴,微臣现在一心报国,无意儿女情长之事,这同心结还请皇上收回,不如赠给醉美人,微臣只愿皇上与醉美人情投意合,同心而老!”杨薏陵闻言不由得身子微微战栗,她自然也知道,周蕴真毅然北伐也有——哪怕只是一点点——她的缘故。他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她沦为后宫之中帝王的玩物而他自己无法出手相助,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给他,她,甚至整个的周氏家族和仅存的杨氏后人带来灭顶之灾。若是凯旋归来,自是光耀门楣;若是战死沙场,便可不复相思。同心结啊,本来是情人之间的定情信物,可是周蕴真这样委婉地送她,难道不是应了那句古老的俳句么?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李承天略微劝了几句,无奈周蕴真毫不动摇,口口声声要将那同心结送给杨薏陵,李承天无奈只好作罢。“崇之不必多礼……既然是你的意思,那也罢了,醉美人想必也会感激你这份心意。王良鸿,把那同心结收起来罢。”李承天说着,忽然注意到杨薏陵青白的脸色,仿佛一块玉般冰冷而无生机,不由得关怀道,“醉美人是不是有些不耐暑气?脸上这般的难看。”

杨薏陵回过神来,见李承天无意中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索性道:“有劳皇上关心,倒看得这样仔细。嫔妾不过是火气素旺,又这样策马飞驰,故而有些中暑的征兆,回去叫紫菱给嫔妾端点冰碗子、酸梅汤来便是。”

李承天眉峰微蹙,“多大的人了,倒不顾自己的身体,身子不爽快,还吃什么冰碗子?虽是解暑,酸梅汤又是饭余闲食,只喝酸梅汤又怎么行?定要叫太医来好好诊一诊,服了药才是。”

杨薏陵一一应下,周蕴真闻言略微垂眸,眼睫遮住了那墨玉般的眸子里的一丝莫名情愫,李云潋却顾不得那么多,眼波横流,掩口笑道:“本公主可从未见过皇兄这般关心母后之外的人,可见醉美人真真是被皇兄碰到心尖尖上的——”

“这嘴尖牙利的丫头,说话可是酸溜溜的,难道皇兄就不疼你了么?”李承天宠溺地看她一眼,朗声而笑,“眼看酷暑将至,朕恰巧也打算去怀德行宫避暑,那里荷叶连天,碧波无际,最是清凉不过,醉美人便同朕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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