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师没受干扰，孩子们也很认真。周梦然叫隋渺渺继续在这里等着，给老师倒倒茶水帮帮忙，她和赵四虎出了院门。
小巷很幽静，过往行人很少。高大的法国梧桐有节奏地甩下一片片落叶来，像漫天飞舞的花朵。阳光从梧桐的枝杈间穿行过来，斑斑驳驳地洒在两个人身上，在衣服上肆意彩绘。感受环境需要心情，周梦然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车停在巷口，司机各保镖站在车旁远远望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好像每个行人都是强盗和小偷一样。周梦然在心里说，你们不强盗别人就不错了，谁还敢惹你？
赵四虎笑呵呵地看着周梦然，说道，你知道吗梦然，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周梦然莞尔，问道，怎么这么说？
赵四虎说道，我算是坏人，但也佩服好人做好事，但这并不算伟大。好事嘛，只要是好人就会做好事，否则怎么叫好人呢？你的伟大在于，你能让恶人做好事，比如我。
周梦然银铃一样笑出了声。敢于这样评价自己的人并不多，而一个大奸大恶几十年的人当面承认自己恶更难能可贵。问题是，还很幽默。
赵四虎很痴迷地看着周梦然笑的样子，仿佛很享受。对于他来讲，这一刻似曾相识。那时候阿娥还年轻，也像现在一样披着一头长长的头发，阳光在她背后被树叶扇来扇去的，让整个人很晃眼。那时候赵四虎也很年轻很帅气，并且胆子很大，上去一把就把唐彩娥抱在怀里。那时的唐彩娥挣扎了两下就不再挣扎了。然后就有了这个小院，有了满屋子的书和书里书外的爱情。
好像这一切就在眼前似的。岁月轮回，阿娥年轻了，依旧那么活泼，那么率直。
赵四虎忽然抓住周梦然的手，说道，梦然，你能让一个恶人做了好事，不知道你想不想让一个恶人照顾呢？
他本来想上前抱住她，然后一切就回到二十多年前了。结果他只抓住了她的手。看来人是老了，没有以前那股冲劲。
周梦然把脸扭向一边，问道，哪个恶人呢？
赵四虎说道，我。
虽然是计划好了的，但事情来的好像还是太突然。毕竟这是生活，不是演戏，她也不是演员，没有那么快进入角色。她很紧张，感觉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赵四虎感受到了，感受到对面就是一匹正在发情的小母马。但他并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而是依然很平静地说道，你娥姐生前嘱托我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我照顾你。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这个意思，但她既然这样说就肯定信任你。她信任你代表我也信任你。我知道这可能不符合你们现在年轻人的活法，但我们有时间。两个人之间还有很多事，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赵四虎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她暂时不想，或者说没准备好做他太太，他并不强求。这个结果对于她来说就叫完美，既完成任务又无需牺牲身体。她知道，自己还没到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境界。虽然自己的身体在面前这个男人面前已经毫无私密可言，但要过最后一关，特别是要终身托付，还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周梦然还是有些迷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答应他呢？会不会太急了点？早知道找几本间谍类的电影来学习学习就好了，可是也没给预留时间哪？这个李卿，跟抓壮丁似的。
赵四虎哪里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小姑娘害羞，或者是自己表达的不够明确，再次恳求道，我知道这一切对于你来说可能突然了点。你就当帮帮我行吗？虽然是我的错，但你娥姐已经去了，我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这个圈子里每天就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谁都不能信，我的知心话跟谁都不能说。帮帮我好吗？
周梦然知道，这是最好的台阶，机会稍纵即逝，不能再有丝毫的犹豫了。她镇定了一下，扭过脸来看着赵四虎，努力平静地说道，赵四虎，我一直犹豫，是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你。我也不怕你不爱听，我最怕的是落下跟娥姐一样的下场。但我也实话实说，我确实需要你帮助。你看到了，我现在恶鬼缠身，没有更恶的鬼来驱鬼，可能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既然你能真心地帮助我，那我也没别的选择，必须投桃报李。无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无论你是不是还会继续去做坏事，但你对我做过的好事，足以让我毫无选择地帮你。
赵四虎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
周梦然知道，要提条件，条件提得越适当就越逼真，自己也越主动。毕竟不是商场里买东西，买完走了就再不回来，跟这个人一旦达成承诺，不知道要在一起摸爬滚打多少日子。
周梦然说，我只有一个条件。
赵四虎微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周梦然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把火烧到这个小院子里来，都不能牵连到这群孩子。
赵四虎笑了，说道，我还以为多么刁钻古怪的条件，原来就这么简单？没问题，你放一万个心，把龙城烧成灰也烧不到这个院子。
周梦然也笑了，像阳光一样灿烂。
赵四虎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叫人给你收拾出一个房间来，然后叫人接你过去。
周梦然面有难色，赵四虎马上明白了，说道，你不用担心，接你过去是让你认识认识地方，熟悉一下环境，你住在哪里是你的自由。
周梦然这才放心了，高高兴兴地送赵四虎上车。
看着赵四虎的车开走了，周梦然心里五味杂陈。这任务是执行一时还是执行一生？听李卿的意思把钱贵干掉之后是要让赵四虎当他们的傀儡，那自己这傀儡太太是不是也要继续当下去？两个人在一起了还能说拆分就拆分，那岂不是真成了苏联的克格勃了？估计自己到不了那个境界。
找个公用电话给李卿讲了进度。自从龚珏说他们的手机被监听了，周梦然觉得自己的手机也怪怪的，不敢用它跟李卿说事。不过电话打完了才想起来，李卿的手机会不会也被监听呢？
李卿的声音还是那样，就像木头敲木头。听她讲完就回答了几个字，很好。不要着急，按计划进行。
难道自己已经在组织啦？这就被染黑了？周梦然回到自己房间里对着镜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半天，并没有发现身上有什么不对。有部经书里这么写，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那现在是不是黑即是白，白即是黑呢？都说贼船贼船的，贼船上的好人该怎么做呢？吃不吃贼抢来的肉，喝不喝贼偷来的酒？越想越没头绪，干脆不想，让良心当筛子吧。
跟领班打了个电话，晚上就没再去上班。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周梦然当然不愿去那种场所。虽然能保持身上干净，但眼里还是不干净。看着客人把手伸进小姐的胸罩里揉搓，自己乳房上也说不出地别扭。
冯老师讲了两节课有点累，周梦然赶紧过去给她泡了杯茶。
次日上午天气不错，赵四虎派人接周梦然过去。别墅在高档住宅区，很幽静。房间在二楼，向阳，正对着一个网球场。今天是周末，网球场里有个教练正在教一个小女孩打网球。女孩很白，网球是阳光下的户外运动，这样都没把她晒黑。再加上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远远看上去像一只通体洁白的大蝴蝶在飞来飞去。
女孩猛然回头和周梦然照了个面，周梦然一愣，感觉很面熟。
怎么这么像玛瑙呢？
赵四虎留她吃午饭，周梦然说要赶着回去给孩子们做饭。看着他满脸的失望，又补了一句，说晚上过来陪他一起吃。赵四虎大喜，招呼司机送她回去。
晚饭准备得很丰盛。别墅里保姆厨子司机保镖一应俱全，赵四虎过的是富豪的生活。正如他所说，别墅里唯一缺少的，就是女主人。
赵四虎很绅士，不停地给周梦然夹菜。菜很精制，每个菜好像都有个故事，都有些渊源。赵四虎是个美食家，一边吃还一边讲，晚饭进行得很有情趣。唯一遗憾的是保镖厨子等四个人在边上站着，让人不敢肆意欢笑。
吃完饭上了茶，赵四虎试探着问周梦然，要不到我房间去品茶？
周梦然以为他想些别的什么事，心里打起了鼓。自己算是已经答应了，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推辞，又没有经验该以什么借口推辞，脑子里转了七八十几个圈子也没想到办法。正游移不定，斜眼看到赵四虎正在给她使眼色，恍然想起来自己是有任务的，赶紧点头答应了。
上二楼进了房间周梦然才恍然大悟，保镖不上二楼，卧房里才是真正私人空间。
果然，赵四虎并没有表现出要亲近的意思，把门窗关好，坐到周梦然对面，脸色很凝重。
赵四虎说道，楼下那四个人都是钱贵安排来的，应该都是他的眼线。我们以后有事到房间里说，但声音也不能太大，以免被他们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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