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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城市有情天 第四十二章 公主(上)

小说:无情城市有情天  作者:白玉车  回目录  举报

在生存和尊严之间,周梦然选择了前者。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周梦然很清楚,尊严是留给有权力的人的。就像尊严的极端主义者孔子,渴死不饮盗泉之水,饿死不吃嗟来之食,最后为什么他还能活着走出沙漠?他有学生。而且,他知道,他死了他的学生也能活着,他对他们没有责任。总的来说,他有权力享用那份尊严。

现在,周梦然没有这种权力。她如果享受尊严,这七个孩子的七张嘴跟谁要尊严?处于生死边缘的于书海的尊严又跟谁去要?

三天的公主做下来,周梦然感受到了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滋味。隋渺渺站在坐台小姐的角度看公主,穿着公主裙戴着贵妃纱,亭亭玉立袅袅飘移,不陪酒也不献唱,不受色魔的咸猪手,也不看君子的变色镜。一场一百块钱,有时候还有小费拿。小姐有闲着的时候,公主没有闲着的,钱不少拿,气不多受。隋渺渺就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下场子当了小姐了呢?

对于她的反应,周梦然哭笑不得。天下人都以为屠夫身上的肉是吃刀下的肉长出来的,却没有人去闻闻屠夫身上那股子腥臭。钱挣得多倒是不错,但这是一个相对又相对的值。比起隋渺渺她们做小姐的,不及五分之一。比起隋渺渺她们的劳动强度,又何止超过五倍。周梦然自己算过时间,从八点钟上岗到凌晨两三点下班,这六七个小时基本上没有闲着的功夫。从顾客进场前的清理到入场后倒酒抹台清扫卫生,七八个时时制造垃圾的男女由一个人来时时保持洁净,说实话,比在品当菜馆做服务员要辛苦何止一倍。

不过周梦然对这份工作还是非常满意。不仅是因为挣钱多,更重要的是,生活有规律。她回来得晚,所以次日上午要睡觉,就安排了玛瑙带领小姐妹们上午复习功课。中午周梦然起来做饭吃了,下午学习一些新内容。等打打闹闹地吃了晚饭,把一个个都哄得早早睡了,刚好到了上班时间。这让周梦然非常惬意。日子就是这样,不管好过还是难过,有规律就能过。

不顺心的事也有,上班第一天骑自行车去,下班的时候发现丢了。隋渺渺捂着嘴笑,说就你一个特殊的,整个龙城在歌城上班的也没有个骑单车的。过去好几天了周梦然还在心疼,心疼那辆单车,更心疼每天十多块钱的的士钱。让她略略安心的是坐的士比较安全,不说别的,想想钱贵那些人,一个个仿佛神出鬼没的,感觉这点钱花得还算值得。

从搬进雀儿巷胡同那天起,周梦然就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给赵四虎去个电话。毕竟,这是人家的房子。思忖了好几天电话也没打,最终决定得过且过,挨一天算一天。周梦然有时候暗暗悔恨,自己这是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不过谁知道呢,也许,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是自己。

这天晚上连着下了两个班,周梦然正帮着杂工打扫房间卫生,大班突然来找,说是贵宾房有人专门点了周梦然过去。公主是按班排的,点名要公主的倒不多见。不过有钱挣总是好事,周梦然喜滋滋地赶了过去。

房间里四个后生,一个年龄稍大,两个很年轻,另外一个躲在角落里看不甚清,黑蒙蒙的好像是戴了个面具。两个年轻的正在握着话筒唱,满嘴的脏话,像皮筋一样跳来跳去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无所事事的小混混。

几个人倒也不小气,啤酒果盘都上了,周梦然倒好了酒准备了色盅,然后垂手站在一边。两个小混混叫了小姐来胡天胡地地暧昧,另外两个却闷头坐着,不唱歌不喝酒也不叫小姐。大班和小混混五颜六色地劝了几番,两个人像石头一样,除了摆手话都不说一句。周梦然不仅多留意了一下这两个人。

年长的那个还好,寸头长脸,不高大不威武,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给人感觉阴森森的,同样的荧光灯下,别人的眼睛像石头而他的眼睛像块冰。另外一个坐在角落里的,果然是戴了面具,把整个脸都罩了起来,像一块榆树皮。眼睛藏在树皮里,像黑洞一样,荧光射进去再也没有一丝返得回来。周梦然也见怪不怪,现在的人搞怪花样繁多,纹身面具已经不足为奇,

周梦然正在寻思,戴面具的向他招招手。周梦然走到他跟前,他突然伸手把周梦然拉倒在沙发上,说,你陪我。说话的声音很刺耳,说像铁勺子刮铁锅发出来的声音,让人听了心里发冷。

那人看上去干干瘦瘦的却力气好大,周梦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了,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报歉,我是公主,找人陪你叫小姐好了。

那人站起来又捉住周梦然的手腕,逼视着她说,我就要你陪。说吧,多少钱?虽然是逼视就在咫尺,周梦然还是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感觉那树皮上有两个洞,像两个深不可测的陷阱。这个人不但手劲奇大,而且那只手硬得像铁一样,冷冰冰完全没有温度。

周梦然奋力甩开了他,嗓门提高了一度说,对不起,我不陪客。虽然有些气恼,但她还必须忍着。歌厅有歌厅的规矩,在最困难的时候可以逃跑,可以求救,但不可以跟得罪客人,争吵都不行。

那人木然说道,我给你五百?要么一千?

周梦然摇了摇头,转脸看向其他的地方。

这是一种蔑视。虽然这是歌厅不允许的,但是周梦然有时候就是忍不住。

那人果然感觉到了,恼怒地人衣兜里掏出一扎钱来摔到茶几上,凑到周梦然耳边说道,你今晚陪我,这一万块钱就是你的。

如果换了以前,周梦然会把钱摔到那人的脸上,然后呸他一口,愤然离去。今天不行,周梦然忍住了,瞪了那人一眼,还是把脸扭开了。

陪着混混的小姐们见状围了上来,有个叫青儿的手快,一把把钱抓到手里,半是解围半是抢生意地说道,你让我陪你,哥哥,我陪你一个礼拜。另一个没抢到钱,扑到那人身上嗲嗲地说道,我陪你十天哥,半月也行。

那人一挥手把女人甩到了一边,盯着周梦然说道,我就要你陪。

青儿两个落了个好没趣,把钱又扔回到桌子上,撇着嘴闪到一边看着。客人调戏公主也是歌厅里常有的事,一般不会出什么事,出事有也大班,出大事还有老板。周梦然来的时间还短,她平时又不大喜欢跟这些小姐们交往,虽然有隋渺渺罩着,但青儿两个还是压不住心里的醋性,坐在一边想看看热闹。

这么一会儿功夫,周梦然已经缓过神儿来,上前把那扎钱拿在手里。那个人身子一颤,好像比周梦然还紧张。周梦然看在眼里,心里好不鄙夷,寻思本以为是个公子哥,原来是个小气鬼在这里充大个的。周梦然朝他笑了笑,从钱里抽出一张来,其他的交到那人手上,温声说道,有钱别乱花,我只要一百,一整晚都在这里陪着你。来,我给你倒酒喝。说着端了一杯酒给那人。

面具缓缓地把钱收了,又缓缓地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坐回了刚才呆的那个角落里。

周梦然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里悄悄加了小心,一边忙活着一边留意面具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像刚才一样扑上来。

还好,面具整个晚上都没有再发难。不过周梦然总感觉他那个树皮后面的陷阱里藏着些什么东西,粘粘乎乎的,又阴又冷,盯在自己身上说不出来的难受。遗憾的是钱已经拿了,又不能中途退出,只得强忍着烦躁顶下去。

面具客就这么看了周梦然两个小时,一直到散场。面具客临出门的时候几次回过头来看周梦然,像有些恋恋不舍。周梦然也不敢抬头看他,生怕这一眼看过去再惹出什么事来。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周梦然刚刚插好院门,还没走进房间,突然从院子外面飞进来一个物件,咚的一声砸在院子的正中央。周梦然头皮一紧,心里说完了,钱贵这些人还是找来了。自知是祸也躲不了,打开廊灯来看。院子中央扔着一个包裹,黑乎乎的也没什么异样,不像是扔石头来砸东西的。周梦然喊了一声,外面也没人应声,就壮着胆子过去把包裹拿进了屋子里。包裹并不复杂,外面一层黑胶袋,里面用透明胶带缠得紧紧的一层胶袋。把那层胶袋剪开就露出里面的东西。

周梦然一时傻了眼。

四四方方扎成紧紧的一扎,都是钱。崭新的人民币。

周梦然数了一下,整整二十万。

袋子里有张纸条,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那地方危险,也不干净,别去。周梦然感觉字像在哪里见过,只是字写得太难看,不好多做推断。

周梦然马上想到了赵四虎。在这个时候,能帮自己的还有谁?郑建国,隋渺渺,龚珏,自己也就认识这么几个朋友,他们就是有这个心现在也没这个力。那就只剩下赵四虎了。从房子的事情上可以看出,赵四虎不完全是坏人,至少应该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难道,他今天又在正的一边?是不是他手下拆了房砸了酒瓶断了我们这些人的生路他内疚了?动了恻隐之心了?如果这样还算是黑社会吗?周梦然越想越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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