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们在树林深处挖了个大坑，将镖师们的遗体都扔进去埋了。
又将战死的同伴的尸体都堆在鸿安镖局的三辆马车上，打扫干净战场后，赶着马车离去。
要是平时，强盗们自是管杀不管埋，但这次雇主要求保密，为此不惜杀人灭口，他们当然要收尾的干干净净，不留蛛丝马迹。
出了树林，大寨主刘绍元撮嘴做哨，只见道路两旁的树上，有强盗的暗哨溜下来，向群匪离去的方向追去。
隐藏在小沟里的贺泰初庆幸自己的谨慎，若是顺着道路过来，必定被发现。
等强盗们走远，又过了许久，一直丝毫不动的贺泰初缓缓站起身来。
刚才目睹同伴们被屠戮，将自己一手养大的赵振海更是死在自己眼前，未经风雨的少年仿佛天塌地陷。
他悲痛、愤怒、恐惧。
现在，更多是羞愧，他为自己的懦弱而羞愧！
是的，他没有勇敢的冲出去，跟同伴们并肩作战，而是躲在阴沟里，瑟瑟发抖，无助的哭泣……
多么可耻！
以前以为自己多么勇敢，一心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第一次行走江湖，直面生死，就发现自己竟然贪生怕死！
这种醒悟比死还难受，他宁愿刚才跟大伙一块战死。
贺泰初踉踉跄跄的来到树林深处，坑已经被填平，新土微微凸起，正如坟丘。
贺泰初双膝跪下，头埋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声里有有悲伤，有彷惶，有愧疚。
过了许久，他停止哭泣，抬起头，眼睛里已无自怜自艾，只有熊熊燃烧的仇恨！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拔出半截，在月色下，寒光闪闪！
磕了三个头，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去，向着强盗离去的方向。
韦全山，山势延绵险峻，长年在云雾之中。在一座无名峰的半山腰，有座黑云寨，一群强盗在此立寨盘踞。
山寨易守难攻，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外界。
贺泰初在羊肠小道的旁边，看到被遗弃的鸿安镖局的镖车，马匹和车上的货物已经被带走。
他盯着马车，默默看了一会，继续前行。
此时月上中天，大约正是子时。
月光为少年照亮道路，终于，他爬上山腰，来到了山寨大门外。
寨子里一片漆黑，大门紧闭，却无人看守。
他不知道是否有躲在阴影里的暗哨，只得尽可能的小心。
少年匍匐潜行，一点声响都不发出，时而前爬，时而停下，过了茶盏功夫，才靠近大门。
他试着推开的大门，力道从小到大，直到使出全身的力气，仍旧推不开。
果然，大门从里面闩上了。
也对，再怎么乌合之众，就算不派岗哨，门还是会闩的。
贺泰初延着丈半高的栅墙仔细观察，找到了一个适合攀爬之处，小心翼翼的爬上栅墙，翻过墙头，又悄悄爬下来，终于进了山寨。
一座大厅正对着大门，显然就是聚义堂之类。
贺泰初绕过大厅，后面的空地上散落着几栋房屋，仔细观察了一阵，他摸到外围的几排低矮的房屋窗下，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呼噜声、磨牙声和说梦话声，他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贺泰初对自己的武功有自知之明，在镖局里属于垫底的。
看了黄昏的那场血战，觉得自己勉强可以对付一两个普通强盗罗罗。
如果遇到强盗里的骨干精英，那就要献上人头了。
要是对上三个寨主，特别是武功高深莫测的大寨主刘绍元，恐怕连一招都走不过。
他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多的杀死普通罗罗。
但他挨个房屋推门，都从里面上闩了，他也不敢用刀拨开房门，据说，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总是特别警惕，别看睡得像猪一样，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翻身拔刀。
而且他们经验丰富，门闩有暗卡子，从外面是撬不开的。
贺泰初冥思苦想了半天，想到了一个笨办法：等起夜小解的人开门出来，自己就趁机溜进去。
他抽了抽鼻子，这里气味还算清新，没什么异味，看来强盗们有茅厕之类。
贺泰初循着气味，找到了几棵大树下。这里气味熏人，应该是强盗们的解手之地。
于是他躲到一个墙角，强盗们去树林小解必经之地，还可以观察到每个强盗房间。
蹲在墙角的阴影里，担心临敌拔刀会有响声，少年悄悄拔出匕首，反握袖中。
然后一动不动，像块黑色的石头。
初春的夜晚颇有寒意，但少年胸中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浑不觉寒冷。
过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人出来，贺泰初的信心开始动摇。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冒险强行破门的时候，听到了“吱嘎”一声，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
这声音在贺泰初听来，简直天籁一般。
他屏住呼吸，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一个头发蓬乱的瘦削男人从屋里出来，他睡意朦胧，脚下虚浮，快步向自己方向走来。
瘦削男人越来越接近自己，贺泰初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平复下来，短短十几步路的时间，他像过了好几个时辰。
等瘦削男人从身旁经过，直奔小树林，贺泰初感觉自己快虚脱了。
小树林响起“哗哗”的水声，时间不多了。
放弃吗？像懦夫一样灰溜溜的下山，从此夹起尾巴做人，做一个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人，再也无颜去祭拜赵振海和镖师们！
贺泰初血涌上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已经不在乎是否暴露，放弃了趁机溜进房间的打算。
他垫着脚尖，像一只轻盈的夜猫，敏捷的冲到瘦削男人身后，左手捂住嘴巴，右手握匕首在他喉咙上用力一拉。
瘦削的男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来得及抬了一下胳膊，又无力的垂下。
少年尚不放心，匕首在颈脖上来回横拉，，他用的力气如此之大，强盗的脖子几乎被切断。
至此，他才停手，身子往后退，靠在他胸口的尸体“嘭”的倒在地上。
贺泰初又一次虚脱了，但他的心里却十分的舒畅，浑身轻松。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得到某种升华，自己不是眼看同伴战死，自己躲着不出来的逃兵，而是一个深入虎穴报仇的好汉。
此刻，他的手上、胳膊、胸口、脸上……都沾满了鲜血，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贺泰初将瘦削男人的尸体拖到树林里，转身向他出来的房间走去。
推开虚掩的房门，进去后又转身关上，将月光关在门外，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辨别着屋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准确的找到了空着的被窝。
被窝里尚有余温，可主人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他躺到被子上，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他观察着屋里。
大通铺上有八个窝铺，有一个已经被他杀了，还有七个人。
过了一会，他确信所有人都睡着了，于是悄悄爬起来。
第一个，是睡在自己左边的强盗！
还是左手捂嘴巴，右手用刀抹脖子。
他已经有了经验，两手同时落下，左手刚捂住嘴巴，刀子已经切进皮肤了，强盗没有任何挣扎，就这么在睡梦中死去。
第二个，右边的强盗。
第三个，……
第四个，……
贺泰初越来越顺手，感觉杀人跟切菜差不多。
心中偶尔不忍，他就回想赵振海死前的面孔，赵振海就像黑板檫，将他心头的不忍通通察掉。
每收割一条生命，就当为一个镖师报仇。
他本来计划中，杀死一个强盗，为自己赚个本就满足了，可现在似乎连镖师们的本都有可能扳回来。
“王小波，我替你报仇了！”
“老张，这个是你的！”
……
每杀一个人，他就默念一个镖师的名字。
但他却没有念赵振海的名字，他觉得只有杀了刘绍元，才能够给赵振海扳本。
“吱嘎”一声，一个满身鲜血的恶鬼从房间里走出来，身后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任何响声了。
打鼾声、呼噜声、磨牙声、呼吸声、说梦话声……通通没有，一片死寂。
他胸中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已经释放了许多，不再灼热得令人疯狂。
但还有欠三条命，如果不还上，那三个没有念到名字的镖师会不安息的。
他心中杀意正盛，于是又躲到一开始的墙角下，还是一动不动，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这次他很有耐心，运气也更好，很快就有人出来。
再次经历，贺泰初十分平静，待强盗走到树林边，他尾随而至，如法炮制。
成功得手后，像上次一样，他将尸体拖到树林里，转身向刚死的强盗房间走去。
万万想不到，房间里又出来两个强盗，看见贺泰初，其中一个骂道：“胡七，叫你等一下我也不等，急着投胎啊！”
他不知道，胡七真的投胎去了！
此时隔着七八步，还看不清脸。贺泰初心里怦怦直跳，低着头，嘴里含含糊糊的嗯几声，希望蒙混过关。
心里咒骂道：你们是女的啊，上个厕所还要结伴！
相距四五步的时候，另一个强盗突然喝到：“你不是胡七，你到底是谁，老子没有见过你！”
两个强盗大惊，伸手摸刀，却根本没有带在身上。
贺泰初冲进一个强盗怀里，一刀刺向胸膛。
那强盗反应也快，双手推开贺泰初，脚下连连后退。
少年正要跟进，旁边的强盗冲过来，一脚踢向他腰间。
贺泰初反手一刀削向强盗的脚裸，那强盗抱着脚惨叫，一只脚撑着身体往后跳。贺泰初如猎豹一样跃起扑上，一刀扎进他的脖子。
那强盗顿时倒地身亡。
另一强盗已转身跑到自己房间门口，同时嘴里大声呼喝，贺泰初追之不及，将匕首掷出，正插那强盗后心，顿时倒地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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