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就够了吗？”
圣护院里，我的研究室，奥月抱着一叠我整理出来的文件问道。
虽然看起来已经不是个小数目，就连奥月抱着它们的双手看起来也有些颤颤巍巍的，但和飞散在实验室各处、形成看起来相当难以令人理解的羊肠小道般的资料比起来，奥手里的那一点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放置着驳杂的器具的试验台，因为本身物品有些危险性，反而没有乱得那么离谱。至多也只是各种一时半会不处理也无所谓的瓶瓶罐罐和懒得处理的脏罐子而已。相对的，不得不处理的东西有定期工人帮我完全处理掉，已经分门别类地放在应该放的地方了。
我的实验室并不算小，恐怕有卧室的一半那么大。门正对的墙上有一个由四个苹果大的孔组成的格子窗，上面镶嵌着如同上等宝石般透明澄澈的玻璃，天气好的时候，阳光会像阶梯一样投射进来，偶尔连我自己也会误把这景象当成某个神殿的美景。更多的时候，实验室的采光并不尽如人意，所以天花板也悬挂着水晶灯——之所以不是相对便宜的蜡烛架，则是因为担心各种灰分影响到实验的结果。实验室内左右两侧分别是书柜和药品柜。书柜自不必说，高得紧贴天花板，里面林林总总的都是我自己购入或从图书馆借来的与专业相关的书籍。药柜则里里外外总共有十几个，都是大小相近的金属骨架玻璃柜子，分类则是从最外面的“可食用”、“无毒”到最里面的“极危险”，每一个柜子上都有相应的标签对内藏药品情况的总括说明。但无论是书籍还是药品，实际上，除去大分类外，它们的摆放顺序都是按照我的个人习惯，而并非某些有规律的特定顺序。
说来比较丢脸，我虽然身为贵族的女性，但是对收拾东西异常不擅长。实验室里能够有足以让人行走的羊肠小道，还多亏了每次进来的同僚们和花钱请来的定期工人顺手把作为障碍物的资料捡起来放在一边的好习惯。
“嗯，足够了。这次我只打算发表关于魔法催化实验相关的内容。至于魔法阵……那些原本就是你教我的，如果必须要发表，至少你的名字要排在我的前面。”
“那还是算了吧。”奥心有余悸地摇头。“说实话，如果我们发表与魔法阵相关的成就，也许再过不久皇室就会来索我们的命。”
“我也这么觉得。毕竟同等水平下能够熟练使用魔法阵的人比只会咏唱的人危险得多。”
我直起腰，扶着资料站起来。有这些应该就可以给论文收个尾，准备准备就能够在下一次大会上发表。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间，实验室的门被人快速敲打。砰砰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吓人。
我与奥对视一眼，他点点头。“进来吧，门没锁。”
推门而入的是圣护院的一个后辈，大概年长我七八岁的样子，也算得上年轻有为。估计是因为一路小跑，他的制服有些凌乱，我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他大喘气的声音。即使已经如此难受，他还是有些尴尬地扫了奥一眼，但是看到我之后瞬间安心下来。
不久之后我就知道，为什么后辈会对“我在这里”这件事表示出明显的安心感。
我顺手从实验桌旁的木箱里拿出一瓶还没开封的蒸馏水递给他，示意他可以喝几口歇歇，结果不出意料的收获了惊悚和感激混杂的矛盾目光。
“先缓缓。有什么事吗？”
“是、是的！前辈，还好你在这里！刚刚我们收到安全院的通知，您的马车在归程遇袭，伤亡情况不明！”
“啧。”
我和奥同时咂嘴。麻烦来得这么快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袭击吗？
我没有乘坐自己家接我出院的马车，而是让奥顺路带我回去。那么马车里的应该就是让叶爷爷和女仆们……
他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反应过来我并不在马车里。但是可以肯定，他们的反应速度绝不是现在的我们可以轻视的。
“感谢你的信息，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尽管来找我们。奥，我们准备一下，回去的路上说不定也会有袭击。”
“嗯。”
把后辈送出门，回来的时候奥已经把文件装进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硬质袋子里。我扫视一眼药柜，打开其中写着“极危险”的一柜，伸手进去准备随便取几瓶——被奥从背后抱着，顺便困住我往里伸的手。我尝试挣扎，发现以现在的体力没办法腾出一只手，动作自然而然就被打断。
“没事的，缭，有我在。毒药少碰。这些东西总归是对身体不好。”
我正准备反驳他，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他这才伸出另一只手，把柜子关上。
奥作为我的未婚夫的同时，也是我的“后见人”。换一种不太客气的说法就是，我的“监视者”。
在十年前那次事故之后，原本要作为罪人被处死的我得到父母的拼死庇佑，又在圣护院的怜惜和身为皇族也已经成年的奥的保证下，最终得以活命。代价就是被宫廷术师施加了封印。
封印的内容是，如果我在没有后见人的许可下使用魔法，就会被反噬活活折磨致死。
以我的身体条件，这只要稍微增幅反噬就可以做到。也因此，在需要自我保护的时候，我一般都会准备一些毒药——这些东西以我们的身份并不算难以弄到。
虽然我有某些不需要被皇室知道的杀手锏，也不需要依赖毒药之类的危险品，但是如果经常使用，最后肯定会被纳入不断扩大的管辖范围内，只能是连自保都要依赖他人。
也因此，明眼人都知道，只要有这个条件在，我脖子上的缰绳就相当于被皇室死死拽住。
站在我这边的唯有奥一人。他是我的未婚夫，是我在那件事之前就认识并与我家交好的远支皇族，也是我认可的，不会背叛我的人。
他同样持有我的“缰绳”。
亦即，这次因为有作为后见人的奥在，我不需要被皇室的封印束缚手脚。虽然我知道他有信心在最严酷的环境下保护我，但是如果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在没有任何人能保护我的时候，我也就只能认命地被杀死，然后半夜再不甘心地飘荡，随便找个什么人吓唬吓唬。
开什么玩笑。
我可没有向养出那位公主的皇室奉献自己生命的觉悟。
“奥，放开我吧。不在天空完全变成深渊之前回家，不是出身名门的淑女被允许做的事。”
我抬起手，轻轻拉一下他抱着我的手臂。
但是奥并没有放开抱着我的手。奥凑在我的耳边，似乎想说什么，由于离得太近，连他的呼吸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静默。还有温热。
不多久，他终于在我的耳边，用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声音说道：“我允许你使用魔法，在明日的太阳升起之前。”
原来是想说这个？我安心地转过头，想说也差不多该放开我的时候，奥轻轻地在我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我听到封印松动的声音。
他这才松开抱着我的手臂，用空着的左手拉着我。
“走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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