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长办公室外，我轻轻敲门。
“进来吧。”
门被仆人打开，我这才第二次见到学园长办公室里的情景。
正对着门的是一个沙发组，沙发组与门之间则放着白底带石纹的朴素茶几，上面放着很符合我想象中的学园长威严的茶具组。两个茶杯里都有冒着热气的红茶，托盘上则搭着闪着美丽光芒的银茶匙。然后自然的，与茶杯数量相等，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正巧我都认识。其中女性的那位是我曾经在别的场合见过几次的熟人之一，虽然身份是平民，但是关系网相当惊人，一言以概之就是走到哪好像都有熟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波及。不过既然在这里见到她，以前的疑惑也就都解开了。
但是她身边的人是谁呢？虽然体格看起来有点眼熟，却套着把脸几乎全部藏在阴影里的兜帽。当然，这个习惯也和我认识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但是那个人……应该并不会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我的错觉也不一定。
提起袍裾，我侧身从仆人打开的门走入。在踩上柔软的地毯并走了三步之后停下脚步，向着正座上的人微微低头屈膝：“学园长，久疏问候。”
“其实我找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坐吧，天缭。”
看起来比奥月年龄大不了多少的女性熟人笑盈盈地招呼我坐下。在她旁边的那个人听见我的声音，稍微把兜帽扯了扯。里面露出来的脸我大概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了。
圣护院院长月君流。
年龄在三十岁上下，长着一张贵族中也算是上等的精致的脸，左眼则戴着单眼镜，属于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魔法方向很厉害而性格很克制的男人。话虽如此，他倒是因为之前一直避人耳目躲在阴暗的地方，所以除去知道他是个“不算很老的男性”之外，其他一切信息都被传得云里雾里，身高体重相貌的版本不经排列组合都能够有超过二十种，而且在我这种见过他真容的人看来，没有一个是跟真实情况沾边的。
和这位什么时候都笑着的熟人不同，院长明明只有不到三十岁，好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露出表情了……每次见到他，都会发现他如同传说中的神棍……不，先知那样，虽然没到神神叨叨的程度，但无论发生了什么，表情几乎没有半点变化，甚至有传言说他戴上了制作精细、能以假乱真的人脸面具，以易容避人耳目。
不过，他们突然聚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看出我的疑惑，熟人摆摆手，先昂首用下巴指了指我们圣护院的院长。
“这一位，天缭你也认识吧？”
“是。这是我所属的组织——圣护院的院长。话虽如此，因为各种原因，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他见过面。久疏问候，院长。”
我又提起下裾向他行了个礼。院长摆摆手，并没有跟我说话的意思。
我的那位熟人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是。”
一旁的仆人见我坐下，立马也添上我的茶具，为我沏了一杯带着柑橘香的红茶，并轻声问我想要往里面加什么。我抬起手轻轻摇晃，表示并不需要。
“首先，我是学园长这件事，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才对。”
“……是。”
我进来的时候，整个办公室只有两个坐着的人。根据王国法律，圣护院、协会、教会和学园属于四大中枢组织，领导人不可兼任，甚至连配偶和近亲都不可以加入其余三个组织的高层，只有领导人是王的时候可以例外。两人中的一人我已经明确知道是圣护院的院长，我又明确知道他不可能是现在那位女王陛下，之后的结论不用思考便都知道了。
园长又让仆人端上一些小点心，这才继续往下说。
“其实，最近马上就要到祈祷节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是的，大概在一个月之后。”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你今年也作为‘公主’候补被邀请去参加训练的事？“
”……恕我无知，目前并没有。“
祈祷节，是我们这个国家被称为”落后的神棍之国“的主要原因。因为信奉的是其他国家从未听说过的女神”永夜煌“，因此一直被孤立着。而我们即将举办的祈祷节，就是以总教会牵头，王室出资，圣护院提供技术支持以及由这个学院提供人手和场地的大型节日。作为王国最盛大的节日，重要性与其他国家的新年或者建国纪念日一般无二。
当然，既然叫“祈祷”节，这个节日就必然与一般的新年或建国纪念日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同。而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要从贵族的女儿中选择出一位纯洁的未婚少女，穿上复制的、与永夜煌女神赐予最初的王相同的法衣，左手执挂有流苏的小刀，右手执被称“神之宝”的国宝级扇子，在白雪与炭火中将舞蹈献给我们信仰着的那位女神。这位少女根据习俗，被称为“公主”。而其余的旁观者们，除去将乐音献祭给女神的乐团们之外，在此期间要一直不停地用上界语言进行祈祷。也因此，这个节日被称为祈祷节。
……虽然说上界语言的学习难度过大，现在除去个别人之外，其他人只能死记硬背那些像魔法一样的祈祷词的发音，内心在想什么根本就没人知道。
学园长将茶杯放回碟子上，双手十指交叉。“实际上，至今为止，每一年的祈祷节都有对你进行邀请。这也是我昨天在王城顺路拜访总教会的时候相熟的司祭给我免费提供的小八卦。不过至今为止，每一年你不是被圣护院使唤得找不着北，就是在医院里看起来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所以就算是主教大人也不得不一边摸着快掉光的头发一边叹息着放弃了。”
“您应该告诉那位祭司，请他提醒主教大人别再摸了。要知道头顶光可鉴人的主教大人可没有办法维持祈祷时的严肃氛围。”
想像一下那位我仅仅远远见过一面的主教大人变成……嗯，我心情也是很微妙的。
学园长很配合地喷笑一声，连她身边的圣护院院长的表情都似乎有点松动。原来那不是面具吗？
“总而言之，那位祭司稍微关心了你的身体状况之后表示，如果有可能，他私底下还是很希望你能够作为‘公主’参加今年的祈祷节。他的意思是，就算只是作为候补也好，如果你能参加他将感受到女神的慈悲。也因此，我邀请了圣护院院长，院长表示最近也没有什么很紧急的研究与任务……是不是，院长大人？”
面对突然甩过来的问题，院长摇摇头，用连我们这些他手下团队成员都鲜少能听到的他的声音说道，“最近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发表关于魔法催化的论文。”
“那不是正好吗？恰巧你没有别的要事，这也是少有的荣誉，所以说真的，我也很希望你能够考虑一下。毕竟……能被总教会从六岁邀请到现在的候选人，我个人也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这么值得他们在意的。”
我默默拿起茶匙，搅动着并没有加入别的东西的茶杯。茶的香气随着雾气氤氲，让人沉醉得一不小心就发起呆来。
茶如果冷了，就会变得难喝。当然，我现在也并不想喝茶，只不过思考的时候手上没有些动作掩饰，我会不安。
是的，我到底有什么价值，让总教会这么在意？甚至连续这么多年锲而不舍地邀请我？
我甚至连“公主”的演出都没有亲眼观摩过。自然，也从来没有亲临祈祷节的现场进行祈祷。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是我？为什么一直是我？明明是双生子，为什么绮从来没有被考虑过？
“容我回去考虑考虑。毕竟您也知道，我的身体并不好，也不怎么擅长运动和舞蹈之类。如果真的有幸被选上却在正式出演的时候出些什么岔子，就算王室、教会、学园和圣护院饶了我，民众的愤怒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平息的。”
“这个……倒是没什么关系。”学园长几乎不假思索地打断我，“事实上没有什么文献记载祭祀时应该跳怎样的舞步，所以每一年的舞步都和之前有微妙的不同。只不过由于隔得比较远，这种程度的差异已经几乎无法看出来而已。再说，也没有人知道这舞步每年都会被总教会和圣护院的研究官进行少许的调整……总之你如果愿意点头答应，我想这份荣耀你应该可以承担。”
“借您吉言。”
这时，一直存在感不强的院长突然拉起了兜帽。“我先走了。”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印象中院长虽然在任何场合存在感都不强，但并不是会提前离席的人——除非有事。
“今晚的发布会。我要提前准备。你也别迟到。”
吱——呀。
连续沙漏装满沙子，翻转过来。我看一眼沙漏，发现现在是第三格往下漏。
还有六个小时……我的时间还算比较充裕。不过，我也该去准备了。
“那样，请容我也先行告退。另外，感谢您的好茶和小点心，虽然我只能下次再享用了。”在院长走后，我站起身，对学园长行礼。
“去吧。好好考虑我们的建议，还有，别丢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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