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就着最近处，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客栈先让这哭得昏天黑地的东瀛人住下。两人费了老半天劲儿搀扶着那商人坐在几案。杨冠倒来一杯热茶，先让商人醒醒酒气，平复平复心情。
见着他抽抽噎噎已经消减，蹲在他面前道：“现在可以与咱们聊聊你手头那些丝锦了吧！”杨冠向李世民使个眼色，一副气定神闲样。
“你们要多少？”那人抬起眼皮，期许般看着杨冠问道。
“你们有多少？”
“刚下了一船。那该死的韦司齐坑了咱们，从日本出发还有一船正在向淮南驶来。预计明日就到！”那瀛洲人重重一拳砸向几案，愤愤然说道。
杨冠一脸兴奋盯眼李世民，淡然笑道：“那这么多天蚕丝，换着以前可都是物以稀为贵，价值连城啊！突遇滞销，可就值不了多少啊！”杨冠摆弄着手指，一副可惜样。
“公子，如若看上，价格咱们再商议！再商议？”那小个子商人似乎来了兴致，两眼放出光来，挺起胸膛坐正姿势叩首道。
“不过，这么多，我若都吃下，开的价定不会太高啊！说出来怕你骂我！”杨冠嘟囔着嘴，满脸为难样。
那瀛洲商人那里说放弃生意就放弃的道理。于是郑重叩首道：“本人不妨与公子们交个底，那韦氏小儿也不是什么善主，不过一石十文银。公子如若解咱们东瀛危机，我愿八文双手奉上！”说完又是一鞠躬。
杨冠瞧着似乎他们是急于出手，似有十万火急之用，长叹口气道：“哎呀！不是钱的事，货太多，实在吃不消啊！”杨冠站起身来，递个眼色与李世民，怅然说道。
“六文如何？”商人跟在杨冠身后，急急哀求道。
杨冠依然背对商人，不置口否。只是笑看着李世民，似乎有点憋不住笑意般，抿着嘴。
“五文？”商人见杨冠还是抿嘴不说话，又挤出一句。
“四文！不能再低了！”商人一副几乎快哭出声的嗓音。
“三文！”杨冠猛然转过身来，一脸决绝不容置疑。
那小商人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嘴张大得足可以塞下一个大石头。“不可，不可！天蚕丝乃我国国丝。换着以前是黄金千两都难求。现在，您，您也太狠了！”商人疯狂摆手道。
“那就这样吧！您就只好寻下家咯！”杨冠说着拉起李世民就往外走。却瞬间被那商人拉住衣袖道：“公子这招落井下石用得甚好！在下佩服！三文就三文！我干！”咬着牙满腔愤恨加流血。
杨冠以胜利者的笑容转过身来道：“对嘛！此一时彼一时，人就要懂得变通，方可生存啊！”她拍着那极度失意之人肩头道：“那么现在可以告诉咱们你瀛洲国为何要急于出手这么多丝吗？”
商人长叹口气，讲道：瀛洲地少人稀，本就是靠海靠天存活的民族。但从前年干旱，到去年连续几场台风，再到今年一次大地震，族人生存境况苦不堪言。而邻国些逻，百济乘机来袭，令国力大大锐减。现如今放着那些天蚕丝本就是多年积攒下来的老本儿，没办法，为了生存也只能变成钱财，以救国救民之用。
杨冠听他这样一说，似乎觉得自己也太奸商一枚，但说出去的是价，为了今年大唐的经济，也是只能让日本先委屈委屈了。“不过，也不可惜！那些天蚕丝本就是娇贵到极点，必然逃不过被新丝取代的趋势。跳水也不可惜。”
杨冠摊开手看着李世民，那男人哀叹口气，一脸无奈微笑着取下腰间钱袋递与她。
“这是定金！你点点，足足一百银！明日一早我会派人还是到这客栈这房间与你汇合。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商人盯着那袋银子，似乎口水都快流出来，双手准备来捧时，杨冠突然想起什么，扯过银两道：“这天蚕丝被仿成长安新锦，是何人所为？在下也想仿来试试！”
商人突然一脸严肃道：“说了也无妨！韦氏小儿，休要怪吾，是小儿失信在先！”那商人跨进一步道：“他们在宫中御用司衙有人！”商人细声一句，带着满脸套路的狡黠。“若要仿制，除非宫中有内应，否则免谈！”那商人似乎酒气全消，将银两揣在怀中，跨出房门忽又叮嘱一句：“午时之前，守时勿忘！”
杨冠听到“御用织造司衙”，心中一紧，那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是谁？是谁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懂得新锦织造技术的宫人并不多。而新锦纹理织法会之人更是少之又少。要从中找出嫌疑人却也不难。但杨冠究竟在担心什么呢？还是在害怕什么？她开始有种不祥预感来。
“宫中人？哼！早应该料到！”他站立在她身旁，牵起还在发呆的她的手，说道：“进购如山的天蚕丝作甚？你不是说它将会被新丝所替代？那要来何用？囤积在自己手里接下来要怎样？”
他的问话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而杨冠却莞尔一笑：“我拿来自然有用。这可是赚钱的好买卖，怎能错失良机？”她一脸神秘嬉笑，圈起他胳膊走在回宫的路上。
按照杨妃的指示和交代，官府丝造很快与那瀛洲商人接上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在和平友好气氛中完成了一次跨国交易。当如山天蚕丝堆积在官衙晾房，房玄龄与一众官员惊得如吞下一块大骨头，哽咽难受。
“这要如何处理？经过这次商家一闹，谁还敢购买？现在躲都来不及，如何还要大批量进购？难道陛下真被杨妃迷惑了心智？”一统筹要员随口而出一句。
“什么？她是不是疯啦？”阴妃浅嘬一口青茶，不屑一声笑道。
而此时汤司官跪于长信殿中，双手匍匐在地，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两船天蚕丝！足足两船啊！”青奴伸出两根青葱细指，嬉笑道。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财神转世？还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自不量力！”韦妃斜靠在花梨木扶手中，摇着团扇轻蔑一句。
汤司官依然匍匐在地，头埋得很低，看不清是何表情。但拽成拳的手还是能感觉到她些微情感起伏。
“司官真不愧为大唐第一丝造。技术就是高超啊！”阴妃兴步走来，亲自扶起司官来。
“娘娘何时才能将侄子送与我相见？”汤司官稍退一步，隔出彼此一段距离问道。
“这事做得漂亮！放心，你所求，本宫定达成汝之心愿！”阴妃缓缓拍着她肩，微笑道。
“只求娘娘到时开恩，将罪奴赶出宫去，老奴就知足矣！”汤司官说完继续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阴妃与韦妃对视一眼，带着一声冷笑，转身道：“这就要看你今后的表现咯！下去吧！”绢扇微微一扬，浅淡一句道。
当司官退出长信殿，那韦妃轻缓摇扇道：“这司官不会中途叛变吧？如此信任，放她回去？”
“放心！她那不争气的弟弟因突厥蛮人强暴了他娘子，一怒杀了突厥人，却也引火上身，将自己也送进大牢。留个不足周岁的小娃娃，她不管谁管？再是理智冷血之人，也敌不过一个奶娃娃！人儿小，却也是最有利的要挟武器！”她接过韦氏递来茶盏，悠然一句。
“不过此事虽赚得盆满钵满，圈钱无数，但妹妹我这心怎就不太平啊！”那韦氏倚靠在扶手中，捂着胸口幽幽说道。
“放心！此事如此复杂，她能查出端倪？即使能察觉一些蛛丝马迹，牵涉人员众多，她能怎办？”阴氏放下茶盏，呡笑道。
“也是啊！你说，咱们韦家虽是家大业大，却只是名声在外！前几年平定夷男，鼓动吐蕃，安抚西蜀，咱们费去多少人力财力，父亲卧病在床，连个灵芝虫草都舍不得吃。现在趁着天下太平，抓住好时机缓口气，挣点家底，也不为过啊！”韦氏委屈一脸说道。
“这不就好了！想通了，才是正道！”阴氏抿嘴一笑，如春日盛开的牡丹，尤为耀眼。
杨冠将一筐才进购的天蚕丝放在丝房，叉着腰咬着嘴唇沉思接下来的计划。此时汤司官垂着头萧瑟走进门来。却撞见杨冠，吓得伫立在原地，不敢近前一步。
“司官，今日咱们将这些丝先织出料来，再讨论讨论如何改进！”杨冠抱起一筐丝线，开始将丝架在纺车上，准备挽成团。
“娘娘这是作甚？”司官接过丝线，开始套在轴轮上，不解的问道：“现在这瀛洲的丝没人敢碰。您如何反其道而为之？”
杨冠笑着开始转动轴轮，说道：“织出料来，我再告诉你！”
两位美人正在品茗之时，毓漱殿的小宫女匆匆小跑而来，垂首立在韦妃身后耳语一句。那韦妃拾捡茶盏的手立刻一松，一杯青茶倾倒裙衫，引得阴妃心中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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