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的天气预报结束后，农世通就把电视机关了。
他说：“今天全家人都在，月娥也不是外人，我们开个家庭会。反正明天不上班，你们就晚点回去。”
接着，他就把这次回老家的所见所闻，所想所思，像作形势报告一样给儿女们讲了个把小时。
由于他结合实际，典型例子较多，儿女们听得满有兴趣，有不懂的地方他们还要问清楚。这样，有问有答，有说有笑，气氛很活跃。
“形势”部分讲完之后，农世通点出了正题。
他说：“我经过几个月的反复思考，又经过两个多月的实地考察，也听取了各个方面的意见，我决定到老家柯季村去做点事情，想用我们的行动和经验去引导当地农民尽快脱贫致富，实实在在地奔‘小康’。当然了，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去干，是有几个志同道合的、退了休的老朋友一起干。我们也预料到要克服许多困难，但我们有决心，有信心，有力量使我们的目标实现。”
他说完这段话以后，刚才的那种气氛没有了，一个个闭口无言、低头沉思。
其实，在座的人除了卜月娥之外，其他人并不感到突然。儿女们在半个月前就从父亲的来信中知道了他的这个打算。他们4个人也在一起议论过几次，开始意见有点分歧，后来慢慢地达成一致：何去何从，由他老人家自己决定。他去，我们表示欢迎；他不去，更好。
他们也把这个意见向大姨、大姨父和小姨说过，大姨父同意他们的意见，小姨的态度不明朗，只有大姨坚决反对。
现在，父亲把问题摆在桌面上了，看来是想让他们都表个态。但是，这个态怎么表呢？是谁来代表他们表还是每个人都表呢？这个问题他们没有商量过，因此，就出现了冷场现象。
农世通环视一下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子女们，他清一下嗓子说：
“这件事情你们不要作难，我并不是要征求你们的意见，强迫你们表态；我只是把我要做的事情告诉你们一声，希望你们支持我，不要给我设障碍，不要拉我的后腿。
“我知道你们爱我，不愿让我离开这个‘安乐窝’，盼望我长命百岁，享半世清福，但事情不在谁身上谁不知虑。
“你们想想：一个智能健全、身心健康的人，整天在同一个环境中饱食终日，无忧无虑，无所事事，这样是享福还是受罪？如果真是那样生活下去，即使能够长命百岁，那又能有多大的意义和价值？‘人生贵在晚年搏’，这是我的认为，不知你们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我给你们讲一种现象：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虽然受到养鸟人的精心照料，有吃有喝，还没有天敌，按说那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安乐窝；但是，那些鸟决不愿意在笼子里生活，只要一有机会，它们一定要展翅高飞，奔向天空。
“你们看，我现在像不像一只鸟？这三室两厅的住房像不像一只笼子？每个月3000多元的养老金是不是精美的饲料？现在就缺一个养鸟人了，你们不是还要给我请个保姆吗？”
儿女们笑了一会儿之后，农世通又说：“我到乡下去比鸟儿飞上天空要优越得多：鸟儿飞出笼子，就没有人喂它小米拌蛋黄了，它要靠自己去找食填饱肚子。而我呢？不管到哪里去，只要我活着，发给我的养老金都不会减少一分。就冲这，我为什么不可以去做一点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事情呢？
“当然，到农村去做点事，不可能一帆风顺，也不可能心想事成，会有困难，会有挫折，也会有痛苦，甚至还会有无妄之灾。这些，我们都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你们也不必为我操心。”
农世通的一番话，使儿女们心头热呼呼的：这是为我们操劳几十年、现已年过花甲的老父亲啊！这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我们的幸福，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阻拦父亲的自由？
儿子农家乐抬起头，看看妹妹和妹夫，又瞧瞧妻子，然后他说：
“爸，我们不会阻拦你，更不会拖你的后腿。我们几个也在一起议论过这件事，都认为你的选择有你的道理，我们相信爸爸是不会轻虑浅谋的，我们支持你。不过，作为儿女，让我们不挂念也是不可能的，你是我们的生身之父啊！
“所以，我想给爸提几点要求：第一，你必须认真地、切实地保重身体，每年回来体检一次；第二，必须有一个合适的住宿环境，保证你能吃好、喝好、休息好；第三，一旦出现问题或预料不到的困难，你要立即停止事业，回来休养。”
女儿农敏乐说：“农村卫生条件差，你要单独盖两间房子，拉上院墙，搞一个安静、卫生、舒适的住所。”
“农村的水源容易污染，最好在院子里打个专用水井。”女婿李粒虽然不太了解农村情况，但目的还是为老岳父着想。
“老爸一人单吃单住太辛苦，最好找个合适的人侍候一下为好。”儿媳妇龚善茹想得更细，也比较实际。
然后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都是从关心爱护爸爸的角度议论各种问题的。比如农民思想落后啦，农村封建迷信啦，风俗习惯不好啦，治安状况混乱啦，以及父亲去了之后的吃喝拉撒睡啦，等等。
一直坐在沙发角上的卜月娥，除了及时给大家倒开水之外，就一门心思地听他们一家人说话。
她看到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新意了，就鼓足勇气，清了清嗓子说：“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你们听我说几句吧！”
顿时，客厅里鸦雀无声，10束目光一起射向那张带着几分羞色的脸；而卜月娥却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到了惊喜和信任，这又增添了她说话的勇气和信心。
她说：“农伯是你们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农伯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农伯冒死相救，我卜月娥早已是阴曹地府的鬼魂了。”
“啊！”农敏乐叫了一声，“你就是我爸在汽车上救的那个女孩儿？”
“对！”卜月娥点头，“我现在的这条命就是农伯给的，所以，我说农伯也是我的父亲；实际上，他已经是我的父亲了。”
几个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还不停地向卜月娥问这问那。
“你们也算是兄妹、姐妹吧！”农世通说，“有话以后再慢慢地叙，先让月娥把话说完。”
大家停了下来，卜月娥继续说：“我是在农村长大的，我没有多高的文化，我也不会用一些好听的词语，不过我不说慌话，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农伯救了我的命，我不能知恩不报，否则就是没有良心。农伯到乡下去，你们不必担心。请你们相信，我会尽全力侍奉好农伯，不会让他在生活上受苦。我保证……”
卜月娥说到动情之处，两颗泪珠滚落下来。
农敏乐和龚善茹大概是受了感染，也都含泪相视；农家乐和李粒虽然是男子大汉，眼睛也有些湿润。
农世通觉得火候已到，如果再不制止，卜月娥可能会言多语失。
他说：“月娥，有话以后再和他们讲吧。你不要把我说得多么神，当时我也不认识你，我只是尽到了我的责任，没有必要‘千恩万谢’。我也不会让你侍奉一辈子。你才21岁，生命之路长着呢，今后怎么走，还得靠你自己，我只能给你指点指点。”
家庭会结束了，农世通的心情很舒畅，特别是卜月娥的一场表白，出乎他的预料。他未曾想到这丫头会有这样的心计，竟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让他的子女们信服的话语，真是帮了一次大忙。
他回想着与卜月娥接触以来的感觉和印象，更加喜欢这孩子。
她勤劳、能干，不怕吃苦；她谦虚、好学，上进心强；她心细、手巧，善解人意；她通情达理，知老知少，很会接人待物。她真是个好女孩，将来哪个小伙子能与她结伴，那真是三生有幸，五世投缘。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了夜宵，儿子和女婿分别抱着熟睡的孩子各回各家。
卜月娥把“客人”们送到下楼，看着车子拐向大街才转身上楼。她与站在楼梯上一直往下看的农世通进屋时，墙上的挂钟正好是凌晨1点。
卜月娥把洗脚水端到农世通面前，就去给他脱鞋子。
“哎呀！这怎么行？”农世通受宠若惊地说，“不要你洗，我自己来！”
“女儿给爸爸脱鞋洗脚，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有啥大惊小怪的。”卜月娥很认真地说，“其实，在季老师家住的时候，我就想帮你洗脚，只是怕窗外有眼，没敢这么做。”
停一下她又说：“农村里人多嘴杂，唱啥调的都有，好心也会被说驴肝肺，清水也会被搅成混汤；要是再传到‘他’的耳朵里，还不知能诌出啥样的奇谈怪论呢！”
农世通微微地点了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然后转换话说：“月娥，厨房里的煤气灶会用了吗？自己做饭行不行？”
“没问题。”卜月娥说，“昨天不就是我单独烧的饭菜吗？”
农世通说：“那好，明天我要到外地去看望老首长，带你去不方便，可能两三天回不来，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那，行！有啥不行的？”她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有人来看望你咋办？”
农世通说：“是呀，我就是要跟你讲清这个问题。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论谁来敲门，先要从‘猫眼’中看一看，不能一听见门铃响就去开门。我已和亲戚朋友们打过招呼，这几天他们不会再来了。如果是一些推销什么产品或者说不清目的的人，无论他们怎么敲，你都不用理他们，更不能开门。”
停一下他又说：“万一有人说他是我的朋友或熟人，你也不要开门，可以打开防撬门的窗盖，问清他的姓名；然后告诉他我不在家，让他回家等着，等我回来后登门拜访。不论是谁，和人家说话的时候都要客客气气，向人家解释清楚，说叔叔、阿姨对不起，我是他家新来的客人，我不认识你，也不便给你开门。”
他还说：“你最好不要出去乱跑。这里你不熟悉，说话又不是当地口音，防止出现不测。如果有事非出门不可的话，一定要带好大门钥匙，把门切实关好。”
卜月娥看着他，笑着说：“农伯，你放心吧！我一定照你说的做。”
“米、面、油、盐、菜家里都有，你爱吃什么做什么。”农世通说：“开、关煤气要小心，使用电器要注意，千万别出问题。如果有什么急事，你可以给苏阿姨打电话或拨我的手机号码。等一会儿，我再把盗警、火警等救急电话号码写给你，以备万一。”
“农伯呀！你的心真细，比当妈的心还细，考虑问题还周到。不过，你相信卜月娥，我已经20多岁了，如果连个家都看不好，那还活着弄啥？”
“又说傻话了，看不好家就不活着了？现在的坏人能得很，别说你还是个孩子，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太婆也常常上当受骗。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要怕，东西全丢失了也不要紧，只要你安全无事就好。人是……”
“人是财富的源泉，只要有了人，一切都会有的。”卜月娥抢过来说，“你讲的这个道理我记住了。”
农世通又讲了一些其它方面的事情，最后问：“给你妈写信了吗？”
“写了，和我哥哥、嫂子的信装在一起寄走的。”卜月娥说，“也给季老师和我大伯写了，给大伯的信是装在贵英信封里的。”
“没给你爸写几句？”农世通又问。
卜月娥撅起嘴、低下头说：“我不给他写信。我和他断绝关系了，我没有那个父亲。”
“这样做不对，他再坏也是你的生父嘛！”农世通看着有些生气的卜月娥，然后说，“你不愿意写就算了，给他的信应该由我来写，因为……”
“农伯。”卜月娥猛地抬起头来打断农世通的话，“你千万不要给他写信，他那个人……哼！啥事都能办出来，万一他要是拿着地址找来了咋办？”
“找来了好嘛！找来了我就好好地招待他，也好好地和他谈谈，你们爷儿俩老是这样僵下去也不是办法嘛！”农世通看着卜月娥急据变化的表情，换了个角度说，“你放心，你爸不傻，他不会找来的。”
卜月娥眨了眨眼睛问：“农伯，你打算啥时候给他写信？”
“马上就去写。”农世通看她一眼说，“你有什么话要讲吗？”
“我没有啥话跟他讲。你，你不是要去看望老首长吗？干脆，你把信带到老首长那里去寄吧！也不要写这里的地址，行吗？”
农世通看着卜月娥，轻轻地点了下头说：“行，就按你说的办。”
农世通左盼右顾地寻找擦脚布，卜月娥却把它从身后拽了出来，然后就蹲下要为他擦脚。可农世通坚决不让她擦。
卜月娥说：“农伯，在家庭会上，哥哥、嫂子和姐姐咋对你讲的？以后你的生活起居由我负责，对吧？既然由我负责，你就得听我的，不然的话，我咋能负得了这个责呢？”
农世通说：“噢！这是两回事儿，我不能让你擦臭脚。”他伸手抢毛巾。
卜月娥扣住毛巾，硬搬起农世通的脚，边擦边说：“听敏乐姐讲，你不仅给我干妈擦屎擦尿，还给动不了的姥姥擦屎擦尿呢！难道……难道我给你擦擦脚也不行吗？”
说着她就把擦好的一只脚搬到鼻子上闻闻说：“你的脚一点儿也不臭。”
然后又笑嘻嘻地说：“农伯，你是不知道，我妈的脚才臭呢！小时候俺家被子少，一到冷天我就睡在妈妈脚头上，把她的脚放在怀里搂着。哎呀！那真臭，有时熏得我真想吐。”
说完，她“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他们俩洗好了脚，卜月娥把水端到厕所里倒了，然后去把农世通的被子摊好，一切收拾停当，才带上房门出去。她走到客厅看看挂钟，一个小时又过去了。
卜月娥想：农伯去拜望老首长，一定有事儿，会是啥事儿呢？这个老首长是干啥的呢？说不定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