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卜月娥一直兴高采烈：
首先是她妈妈的情绪高涨，乐观开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竞敢臭骂卜学刚和卜学汉，还说“如果再不改，我就告你们流氓罪”，吓得他们再也不敢恐吓她了。
其次是鹅毛扇厂联营后，家庭没有“包袱”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她本人占有家庭股中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也成了股东。
这些还不算，最使她感到高兴的是：丈夫的残废病即将全愈，她真是“哑巴吃蜜糖——嘴上不说心里甜”。
自从送傻妮去冀东治病回来以后，她就给农世通改服一种新型药丸，又经过入夏以来地按摩和推拿，丈夫的“病灶”不再是“无动于衷”了：在她巧妙、耐心、执着的操作过程中，不但能够直立起来，而且坚持的时间也不断地延长。
每到这时，卜月娥就不失时机地迅速骑上去，按照《夫妻按摩》书上写的和万师傅讲的要领，专心致志地用身体去呵护。虽然时间还达不到理想的程度，但她仍然用全身的力气拼命地挽救，直到汗流浃背、全身无力的时候，才歪倒在丈夫身边，枕着他的胳膊喘息着睡去。
每当这时，农世通便翻转身体，侧身面向妻子，用干毛巾为她擦去汗水，轻轻地亲着她，热泪盈眶地搂着怀中的天使，品味着甜蜜与幸福
集体婚礼那天晚上，卜月娥为他理疗结束之后，又讲起了上午的事。她说：“你看人家结婚多光彩，多体面，那像俺们偷偷摸摸……”
话说到此，她虽然后悔了，但已经无法从丈夫耳朵里把话掏出来了。
农世通愣了一会儿，然后把她揽在怀里，有些惭愧地说：“月娥呀！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家的亲人，我……”
卜月娥多后悔啊！若不是当着丈夫的面，她真要狠打自己两下——惩罚自己说话没轻没重！
可现在怎么办呢？怎么挽回呢？她只好凭着一颗赤诚的心说：“伯，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
说着，她的眼睛里就有了泪花。
农世通怎么办呢？也只好凭着一颗赤诚的心，一边为爱妻擦泪，一边亲着她，然后说：“月娥，过春节的时候咱们回老家，我一定把你的光彩和体面找回来。”
卜月娥入睡以后，农世通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他想着自己对妻子的许诺，想着儿女们对自己这次婚姻的态度，他为难了。
在北京参加研讨会的时候，他虽然分别和农家乐与农敏乐谈了这件事，但由于时间紧迫，没能从头至尾地细说。他总认为儿女是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平时对自己百依百顺，连他们的婚姻和事业都是按他的意愿决定的，对于这件事情，他们难道会不同意吗？
农世通记得：苏丹秀去世不久，女儿就对他说：爸呀！你为妈妈和我们劳累了几十年，现在妈妈走了，我和哥商量：如果有合适的，你再找个老伴儿吧！
那时候他自己都没有这个想法，反倒对儿女不理解：这俩孩子怎么想到这个问题呢？
后来，他渐渐地明白了：儿女们没有时间照顾老父亲，又怕老父亲劳累，所以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可是，当他把卜月娥的事说了之后，儿子始终没说一句话，女儿只说了一句不疼不痒的推托之词：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儿女们不热不冷的态度，农世通也是能够理解的，因为卜月娥比他们的年龄还小啊！
在他看来，儿女们不反对卜月娥做他们的继母就够可以的了，还能要求他们怎么样呢？所以，他也就没把这当回事儿。
现在看来，要兑现对妻子的许诺，如果儿女们仍持不管不理、不热不冷的态度，这“光彩”和“体面”就难以找到了，总不能还“偷偷摸摸”地办吧？
后来的几天，卜月娥发现丈夫的“笑”不甚开心，眼睛里还流露出忧愁的影子，她就再一次去“掏”丈夫的心里话。
开始，农世通极力掩盖，说没有什么发愁的事。
卜月娥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大的误差，你是不说心里话，拿我不当知心。你……”
农世通的心里很不好受，“唉”了一声说：“我算是服了你这个小丫头。”
然后，他无可奈何地、毫无保留地掏出了自己的内心话。
“这有什么难的，我给他们写封信。”卜月娥擦干眼泪说，“家乐、敏乐虽然都比我年龄大，但毕竟都是青年人，我们之间有相通之处；再说了，他们兄妹都是通情达理的知识分子，我相信他们会欢迎的。”
农世通被“将”了一军，忧愁化为思绪，仅用两个晚上就给儿女写了一封万言长信。
他把信交给妻子说：“你先看一看，需要改的地方你就大胆地改，然后我再抄一遍寄给他们。”
卜月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摇摇头说：“你这信写得太悲观，像是一篇忏悔录，让一个不知情的人看了，第一印象就认为你是个贪图女孩子的‘坏老头’。这怎么行呢？你不要美化我，也不要给我留面子，要实事求是地写。”
卜月娥用了一天的时间，把信的大部分内容都改动了；同时，还以她的名义写了几页附在前面，准备一同寄出。
她对丈夫说：“你的信只有这样写才算符合实际，才能与我对丹若姐的口述情节符合，也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我们青年人的相通之处，才能……”
农世通抄完自己的信，又把卜月娥写的几页看了两遍，他扪心自问：她跟你相随相伴两年多了，你为什么还没看透她对你的一颗赤诚的心呢？
农世通啊！你能遇到这样的好妻子，你不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又是什么？难道你……
这封信寄出后的第八天，农世通接到了儿子打来的电话，说他“完全理解爸爸”，“更理解卜月娥”，并说“要像对待母亲一样地敬重卜月娥。”。他还说已经和妹妹商量好了，“准备为你们举办一个上档次的婚礼。”
农世通在电话中感谢儿女，并代表卜月娥感谢他们。
最后他问儿子：“需要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回去？”
农家乐在电话中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多带点优质猪肉回来；今年春节，科研所的职工，每人只卖给两公斤优质猪肉。”
农世通告诉儿子说：“这事没问题，我们公司自己在计划外养的十多头肥猪马上就要宰，我可以带些鲜肉回去。”
第二天，女儿农敏乐也打来内容与哥哥相同的电话，还“提前向爸爸和卜阿姨祝贺”。
农世通心里开了花，卜月娥心里酿了蜜，他们希望马年的春节快点到来。
腊月二十，农友公司召开一次班组长以上的骨干会议，主要布置和安排春节期间的各项工作。
农世通以董事长的名义在会上宣布：“从2月1日起，到2月28日的一个月内，董事会不召开会议（特殊情况例外），公司的一切事务由副经理柯传民主持，并委托柯传民代行董事长职权。”
会议结束前，农世通又特别强调了春节期间的安全保卫工作。
张云汉当场表态：“请领导放心，这方面的工作，我保证万无一失！”
最后，柯传民通知大家：春节期间，除股东之外，凡是农友公司的长期固定职工，每人可以按成本价从公司购买五公斤优质猪肉。
农世通和卜月娥离开村子那天，柯兰菊和他夫妻俩同坐一辆车上路。
小车开到沿河市，因为前面修路，车子开不到柯兰菊的家门口了，只好停在公路边上。
农世通下了车，非要和卜月娥把她送到家不可。
柯兰菊坚决不干，说：“我给儿子们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们赶快走吧，火车不等人。”
柯兰菊打通电话后，农世通和卜月娥才恋恋不舍地上了车。
柯兰菊看着慢慢远去的小汽车，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小车无影无踪了，她仍然泪水模糊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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