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月娥领着卜月堂父女俩在离家最近的小饭馆里吃完饭，回到家里一拿暖瓶，感到里面没有多少开水了，就去厨房打开煤气灶烧水。等她泡了两杯茶水端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卜月堂坐在沙发上掉眼泪。
她在卜月堂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说：“哥呀！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哥哥，但我们也是同族兄妹。我跟你说心里话，农伯既然要帮傻妮治病，他就有花钱的准备；不管花多少钱，也决不会让你还他，你怕啥呢？”
“妹呀！”卜月堂抹一下眼泪说，“我和你还算沾点族亲，可我与农大叔一无亲二无故，我凭啥去花人家的钱呢？这少吗？头一次就要一万，等治完了还不知得几万呢？我咋忍心让人家破费这么多钱？别说我这辈子，就是傻妮治好了，加上她那辈子也还不了人家的情啊！”
“你还不了解农伯这个人。你想想，他为了救出素不相识的我都能豁出命去，他还在乎为别人花钱吗？钱再多也没有命重要啊！他常对我讲：只要能解决自己的温饱，保证身体健康，多余的钱谁需要就给谁花，当然不是乱花，不是无原则地施舍。”卜月娥说，“你不要认为有我这层关系他才为傻妮治病，其实，前年他第一次到你家看到傻妮时就有了这个心思，不然的话，苏阿姨怎么会知道有这个傻妮呢？那时候我还没见着他的面呢！”
卜月堂一边听着一边擦泪，瞅了瞅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的女儿，又瞥一眼关得严丝合缝的门，站起来两手拉拉衣襟，然后“扑通”一下双膝跪在卜月娥面前。
卜月娥“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你要干什么？你疯了！”
卜月堂抬起头，两眼泪汪汪地说：“妹妹，你哥我没有疯，我是真心实意地向你请罪，给你赔不是，也真心实意地感谢你！”
卜月娥听他这么一说，又看到他那诚恳的样子，腾腾直跳的心稳定了一些，缓和口气说：“有什么话你起来坐下讲，你这么大年纪给我下跪，不是要折杀我吗？快起来！”
卜月堂固执地甩掉她去拉他的两只手说：“妹妹，你一定得受我这一拜，不把话讲完我是不会起来的。”
卜月娥没有办法，只好又坐在沙发上听着他的叙述。
卜月堂磕磕巴巴地讲了一会儿，卜月娥也听懂了：
他先是讲石道梅与陈平善结婚时，路南卜姓族里有人背后反对，想把陈平善打跑；特别是卜学刚和卜学汉，要把石道梅抢过去，他们俩……他卜月堂一开始也很气，准备去卜学新家开会，后来被老妈妈制止了。
其次是说卜月娥与农世通搞对象的时候，卜姓族里有好多人反对，又是卜学刚和卜学汉闹得最凶，先说要把农世通逼走，大多数人不同意，说你把他逼走实体就散了，实体散了俺们到哪挣钱去。后来又说把他打残废，同样遭到多数人反对。
还有人出主意：不动农世通，把卜月娥偷偷地弄到外地找个人家；也有人说把她的两条腿打断，省得出去丢卜家的人。还说卜学新不同意伤害她，就让方金桃和常银杏想办法，强行劝她回心转意……
为了这些事，他卜月堂在背后也使过劲，也骂过她。
现在，他对天发誓说：“今后，我……”
卜月堂叙述完以后，仰脸望着卜月娥，可怜巴巴地说：“妹妹，能原谅你这个不懂事的哥哥吗？不行你就朝我脸上打吧，我实在对不起你呀！”
说着，他的眼泪又出来了。
卜月娥长长地叹了口气，缓慢地说：“你起来吧！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嚼它了。你现在知道农伯是好人，知道我不是‘混账’，不是‘狐狸精’就行了。你也不要讲什么‘下辈子报恩’，那都是空话，你能在‘有生之年’‘信任’、‘支持’、‘暗中保护’我和农伯就行了。哥，你起来吧！”
卜月堂没从妹妹口中听到“原谅”两个字，还是不起来。
卜月娥说：“哥呀！过去的事也不能全怪你，那都是旧思想、老观念造成的，妹妹原谅你，农伯也原谅你。”
卜月堂听到她和农世通都原谅自己了，猛地把额头磕在卜月娥的脚面上，连磕三下，然后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这时候傻妮不向窗外看了，瞪眼望着父亲和小姑，一张嘴：“吃——”
卜月娥领着卜月堂父女俩去医院，路过银行的时候小声说：“哥，我进去取钱，你在门口看着，防止被小偷盯上。”
卜月堂点点头，攥了攥拳头，好像马上就要与小偷拼斗似的。
办完住院手续，卜月娥和卜月堂都发愁了。他俩坐在病房里商量着怎么办。
“这咋办？”卜月堂说，“我不能陪她在这里住三个月呀！我不回去干活一家人吃啥？你也不能在这老陪着她呀！实在不行，还是让我妈来吧！”
“医生不是说了吗？她年纪太大，不宜陪床。”卜月娥也为难了。
兄妹俩正在商量着，一个护士领着苏丹若进了病房。
护士说：“卜贵男是专家选择的第一个‘科研病例’，她一个人单独住一个病房，二十四小时接受仪器测试；白天由我专门陪着她，夜里只有值班医生定时来查看数据，所以，你们要有一个陪床的，最好是三四十岁的女性为好。”
接着她又说：“卜贵男能成为‘科研病例’是她的幸运，一切治疗费、药物费都是免交的；但是，这病房、生活、陪床等费用是自理的，估计一个月下来也得两三千元。”
卜月娥问护士：“近几天夜里让她父亲陪，可以吗？”
护士迟疑了一下说：“现在天气还不热，陪几天可以；以后天热了，这么大的女孩子，父亲陪夜就不合适了。”
她看看手表对卜月堂说：“现在你可以带着女儿去食堂吃饭，然后你就陪她在这病房里过夜，明天早晨6点钟我来接班，上午8点开始治疗。”
卜月娥看卜月堂不动，就问护士“食堂在哪里？”然后又说：“我哥不识字，又是南方农村来的，以后请护士多指教。”
护士说：“你放心，苏主任是我的老领导，她介绍来的病人我能不精心吗？”
苏丹若笑笑说：“小甘是模范护士，你们放心吧！”
“哥，你一定要服从医生、护士的安排。”卜月娥嘱咐他，“晚上我就不过来了，明天再来看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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