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过了正月初五，到外地打工的人们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背包提袋往外走了，今年不同，绝大多数人都不出去了。
他们在过年期间算过一笔帐：在外打工虽说工资高一点，但自己在外开销大，再除去往返路费，实际上剩的钱还没有在家给实体干活挣得多，而且还不用担“上当受骗拿不到钱”的风险；当然，也有少数人属于技术工种，工资待遇比较高，他们还是按时出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季兆岭的两个儿子季如森和季如意。
除夕那天夜里，兄弟俩本来就有点儿胆战心惊，刚进村又被农世通和卜月娥发现了，吓得他俩差点儿没尿了裤子。
他们虽然与父母团圆了，但这个年过得很不愉快。
父亲虽说没本事打他们，但骂声却让年轻的兄弟俩伤心落泪、坐卧不宁；母亲虽然没有骂他们，却泪水不断，这也让两个“实在不争气”的儿子难以忍受。特别是二小子季如意，十几岁就出去瞎混，自从“严打”那年起，今年是第一次回来。
母亲问他：你这几年在啥地方干啥活？
他说我在南方某地某城给大老板当保镖，一个月能挣几千块。
父亲说你一个月挣几千块，那你这几年剩的钱呢？
他说都在老板的“银行”里存着呢，老板说到时候一块给，够买一套房子。
听了季如意的话，季兆岭半信半疑，就劝他兄弟俩：“你们明年不要出去了，就在实体干吧，不要再东跑西踮地活受罪了。”
季如森有点惊讶地问：“给实体干活？给他们干活能挣几个钱？”
父亲说：“你没看到在新街上盖房子的那些人家吗？他们都是给实体打工发的财；要是不相信，你可以一家一家地问问、了解了解嘛！。”
季如意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咋行，我跟人家好几年了，如果不去，存在他那里的钱就一分也没有了。”
老两口子对视了一下，都微微点了点头。
后来他们商量：既然如意非出去不可的话，那如森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走了，一定得留在家里。
为了说服大儿子季如森留在家里，季兆岭请出了老父亲季休云，又搬来了哥哥季兆山、嫂子张运和侄儿季如林，一家三代人全部出动，软硬兼施，最后的结果是：季如森还是要回去一趟，把情况跟“老板”说明，然后再回来。
季如森所说的“老板”是谁呢？其实，就是卜学仁。
卜学仁离开平原市跑到南方，只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打听到了季如森。
季如森见到卜学仁，心里非常高兴，亲切地说：“表大爷，你是咋找到这里来的？又咋知道我在这里呢？”
卜学仁很得意地说：“这有啥难的，鼻子底下就是路——问嘛！我下了火车就看见有两个小伙子在广场上溜达，跟他们打过招呼就知道是老乡；俺们县的人说话有特点，一听就知道。我问他们认得不认得季如森，他们说不认得。俺们又闲扯了一会儿，那个高一点的小伙子说：听讲过有个姓季的，不叫季如森，叫季如……噢！叫季如意。我说这就对了，季如意是季如森的弟弟，他们是亲哥俩。后来他们答应帮我寻找如意。”
“表大爷，你看到如意了？”季如森忙问。
卜学仁摇摇头说：“季如意我还没见到，不过你这里的住址就是如意告诉他们的。”
季如森说：“你今天来得太巧了，如果明天来就找不到我了。”
卜学仁问“咋回事？”
季如森对他耳语：“干俺们这一行的不能老在一个地方住，得经常换地方，长则一两个月，短则十天半月就要挪一次窝。”
季如森所说的“俺们”是指“老乡团”，它是无山县一群“捡破烂”的人自行组织的一个松散型群体，有二十多个人。
这个群体虽然还不能算“黑社会”，但其恶劣行径也够触目惊心的：除了没杀人之外，偷、抢、扒、拿，吃、喝、嫖、赌全占了。
年龄最大的“团长”刘子亚今年三十六岁，老家在无山县城北八里庄，是个黑脸大汉，有一股子牛劲儿。他三十岁的时候与老婆离了婚，独自一人跑到南方一混就是六年。此人有勇无谋，全靠“武力”统治着“老乡团”。他还有个贪色爱酒的毛病，说“酒是我的命，如果有了女人，‘命’就可以不要了。”六年前，就是因为他贪酒没命、沾花惹草，一个很好的老婆跟他离了婚。
刘子亚见到卜学仁以后，两个人有共同的“爱好”，很对脾气，能说到一块，又有不谋而合的“共同理想”，大有相见恨晚之悔。
刘“团长”很佩服卜学仁的“社会经验”和“谋略”，不到一个月，他就把“团员”们召集到一起开会，宣布卜学仁为“老乡团的军师”或叫“参谋长”。从那以后，“团长”刘子亚就把大权交给了卜学仁，他除了“收钱”之外，就是喝酒和玩女人。
卜学仁掌握了“老乡团”的大权之后，季如森和刘子亚的贴身保镖季如意都成了他得心应手的心腹之人。
季家哥俩之所以能够一同回家过年，就是卜学仁精心安排的，主要任务就是要为他“侦察了解有关情况”。
季家兄弟俩是正月初五晚上离家的，回到“老乡团”立即向“军师”汇报情况。他们首先有些夸张地述说了柯季村的防卫情况，说大院、猪场、水塔、学校都有保安日夜站岗，村里面还有流动岗和暗哨，并描述了他俩刚进村遇到“暗哨”及脱险的情节。然后说村里的变化，说实体的情况，还说了“炸死花蛇精”的故事，等等。最后说：表大爷，你家变化大了，两间破草房变成了临街的大瓦房院，今年又是“双喜临门”。
卜学仁一惊：“啥？啥双喜临门？”
季如森告诉他：“你老婆跟你离婚以后到外乡找了个老头子倒扎门；你女儿也找了个倒扎门的老头儿，就是实体的农……”
一听到这些事，卜学仁肺都要炸了，连连摔了两个杯子，然后问：“你俩，你俩没弄错吧？”
季如森肯定地说：“咋会弄错呢！是我亲眼所见：每天早晨姓农的老头儿都从你家出来，晚上和月娥睡在前屋；你老婆和那个姓陈的睡在后屋，我连续观察了三天，绝对错不了。”
当天晚上，卜学仁喝得酩酊大醉，老泪纵横，嘴里不断地嚷嚷着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语言，大概意思是说“此仇不报，死不瞑目”之类的内容，然后就蒙头大睡，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他整整睡了两天两夜，第三天起来以后，红红的眼睛瘦瘦的脸，灰白的头发支拉着，活像个老鬼。
他一个人在屋里低着头乱转，有时又喊来季如森或季如意，一遍又一遍地问这问那；比如说，新开辟的街道两边都是哪些人开的什么店？养猪场和大院的保安是不是本村人？卜月涛现在如何？季霞家有什么变化？傻妮现在怎么样了？等等。
正月十五晚上，卜学仁买了一瓶好酒，又让饭店老板做了几盘好菜送到他的住处，然后就在屋里等候他请的两位客人——季如森和季如意。
季家兄弟进屋坐下，他亲手打开酒瓶盖为两个小伙子斟满酒，然后说：“出门在外，同县是老乡，同村就是一家人。今儿个是元宵节，俺爷儿仨算是在一起过个大年。你哥俩都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都是好孩子，我对待你俩就像对待月涛和月娥一样亲。今后……”
一段动听的语言，使季家两个远离父母的游子心里热乎乎的，恨不得喊他一声爸爸才好。
两个年轻人的表情当然逃不过卜学仁眼睛。他又用了一些更加温柔、带有煽情的语言去笼络这两颗还没十分成熟的心。
他说：“我认为月娥是受了农世通的感情欺骗，她是绝对不会真正嫁给农老头子的；他们目前最大的可能也就是非法同居而已，月娥决不会与他登记结婚的。你们信不信？”
季如森和季如意都点头称是，说没听讲他们结婚，但是不是登记了？没人知道。俺们也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
“这事不要紧。”卜学仁说，“如森，你回去以后，抽空到乡政府‘人大’办公室去找史环球，他是我的好朋友，就说我请他办件事，叫他到登记处问一问，查一查就知道了。不管他们登记不登记，只要如森能把月娥搞到手，你就是我的女婿。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要跟你们夫妻俩一起过日子，你们要为我养老送终。”
季如森兄弟俩从卜学仁屋里出来以后没有立刻分手，哥俩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进行商量。
哥哥问弟弟：“如意，你看表大爷出的这个主意咋样？”
弟弟回答：“如果能成功当然好，就是成不了功也不犯法，我看可以。”
哥俩又嘀咕了一会儿，季如森有些担心地问：“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季如意不屑一顾地说：“这个你放心。我比你在外混得时间长，我是有把握的；再说，有表大爷在，他能看着我吃亏吗？你要是真把月娥弄到手，那俺们与他就是亲戚了，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又经过几天的反复思考，卜学仁还觉得放心不下，所以又单独找季如森谈了几次，交待他回村以后，如何与村干部述说，怎样到实体去干活，对父母怎么说，用啥样的方式与卜月娥接近，在什么时候去找石道梅等一系列具体方案；为了慎之又慎，他还让季如森把他出的主意一个一个地叙述一遍，直到他认为这个“未来的女婿”真正理解了他的用意之后，才做最后的工作。
他说：“如森哪，你回去以后会不会改变主意？”
季如森拍拍心窝说：“表大爷，我要是改变主意，我就不得好死。”
卜学仁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们年轻人脑子活，变化快，万一农世通给你点儿甜头，或者用个‘鬼点子’，我怕你顶不住；如果那样的话，你自己就要吃大亏了，我也没有办法顾及你了。”
季如森“扑通”一声单膝跪下，然后说：“表大爷，你相信我季如森，不论遇到啥情况，我保证不改变主意！”
“你不会忘记傻妮的事吧？”卜学仁看火候还不到，威胁地说：“只要你按照我的主意把月娥搞到手，那件事就永远不提了。”
停了一下他又说：“我就怕你变心呀！”
季如森双膝跪下说：“我对天发誓：我要是变心，天打五雷轰！”
“行了，行了，天知道就行了。”卜学仁双手把季如森拉起来，又掏出一百块钱说：“晚上你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去好好‘玩’一次，明天准备好了到我这里来拿路费。”
然后他拍了拍这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意味深长地说：“如森啊！我的心血就拜托你了。”
送走季如森，卜学仁心中的邪火并没有熄灭，心想：
季如森这样的愣小子不是理想的人选，可有啥办法呢？到哪里去找更合适的年轻人呢？别人也不具备这个条件呀！如果比较起来，季如意倒比他强一点，但那小子是不会替我干这事的。
咋办呢？我不能亲自出马呀：一则是不方便，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二则是万一我失败了，就算他们彻底胜利了。所以，我现在还不能去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得想办法多聚点儿财，有钱才能使动鬼呀！
农世通，你等着，只要有我卜学仁在，就不能让你过好日子；我这个坏鸡蛋虽然碰不过你那块石头，但起码也要弄你一身臭。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夜空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嘀咕：老天爷睁一次眼吧！我被他们害苦了，给我一次……
卜学仁哪里知道，就在他求天拜地诅咒的日子里，农世通和他的同伴们正在轰轰烈烈地实施着“双龙计划”。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