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卜月娥恋恋不舍地回到宿舍，躺下以后总是睡不着，眼前不停地出现农世通惊醒的样子。
“不该做的梦”？什么样的梦是他不该做的呢？他到底梦见了什么呢？难道……
她先从好的方面猜测，想象着许多开心的事情，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如果是好事儿，他怎么会那样惊慌、那样焦急呢？如果是坏事，会是什么坏事呢？
卜月娥的想象力还是很强的，她依据“丹秀，丹秀！月娥，快！”这几个字和农世通当时的神态，分析了这个梦的内容肯定与苏丹秀有关系。与我有没有关系呢？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她不再做无意义的猜测了。她判断：他现在的心理状态还是矛盾重重。他还没来得及找季老师了解情况，不过，他好像是预测到了结果。
我该怎么办？尽快和他挑明？怎么挑明？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他能受得了吗？如果激怒了他，或者刺激太狠，他一口否决了怎么办？我真能丢下他，自己去死吗？
想到这里，她回忆起去年的那件事情：
当她察觉到自己怀了孕，焦急而痛苦地思索了好长时间，便偷偷地买了鼠药，准备一死了之；但想到那个万恶的小老板，她又改变了主意：不能便宜“那个畜牲”。
最后她决定：等送走柯兰菊一家人之后立即南下，买一把快刀，然后用身体去引诱“那个畜牲”上当，成功之后离开现场，吞下鼠药——不能和“那个畜牲”死在一起——更不能让坏蛋的黑血污染自己的身体。
那天凌晨，在南大桥遇到了农世通，她的“决定”作废了。
整整一年了，现在她又想到了死：我死了无所谓，可农伯怎么办？我能狠心地丢下他吗？不行，不能那样做，除非……
对！我先让他看看那篇报导，等他得知季老师的态度之后再视情况而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今天，卜月娥做一件与往常不一样的事：吃过午饭，她没到农世通屋里去，却一反常态地出了大门，说是回家看看。
她是这样想的：上午他们开会，没有时间，现在我离开大院，不但为季老师和农伯留下谈话的机会，同时也给他留出看报纸的时间。
吃过晚饭，卜月娥像往常一样准时来到农世通屋里，她一边有条不紊地忙着，一边暗暗地观察农世通的表情。
农世通表面上很镇静，安然地坐在椅子上看资料；枕头上的那张报纸被折叠了，放在桌子的拐角上。
卜月娥端着缸子，把药丸递给他，他一声不响地接过来吞下去。
卜月娥心里有点发抖，盼望着他开口说话，但农世通一直闭口不开。
她慢慢地坐在椅子上，急切而又小心地问：“农伯，那篇文章，你看了吗？”
农世通放下手中的资料，停了一会儿，慢腾腾地把脸转向她，看了一会儿说：“你让我细读，我能不看吗？”
“那，你有什么感想和看法呢？”卜月娥微笑着问。
“我？我同意那位专家的观点：虽然他们的爱情是应该肯定的，但是，这种老少婚恋的现象并不是人们期望和提倡的。”
卜月娥看他一脸的严肃，有点儿胆怯，但她还是暗暗地鼓励自己。
她说：“农伯，如果……如果有一个，比你大四十一岁的女人爱上你了，你应该怎么办？”
没想到这句话把农世通逗笑了。
他说：“你竟拿我开玩笑，会有一百多岁的女人爱上我吗？”
卜月娥看他笑了，胆子也壮了，就试探着说：“如果有一个，比你小四十一岁的女孩子爱上你了呢？”
“月娥呀！你的心思我早觉察到了。”因为他早有预料，所以很平静地说，“既然今天你说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了：对于你的报恩之情我领了，对于你的爱情……唉！月娥呀！你太年轻了。年轻人热血沸腾，感情容易冲动。爱情、婚姻问题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劝你再三地考虑考虑，最好听一听你的亲人和你信得过的朋友们的看法，不要急着自作主张。你……”
卜月娥默默站在农世通面前，听着他那严厉地、激烈地、毫不留情地批评、教育、劝说之后，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
农世通的心速有些加快，他最怕卜月娥流眼泪，结果她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而且还流得那样厉害，真叫他手足无措。
卜月娥已经摸准了农世通的弱点，仍然站在他面前丝纹不动地流泪。
农世通实在受不了了，抬手把卜月娥揽在怀里，掏出手帕帮她擦泪，然后说：“月娥，好孩子，今天咱们不说这事了，让我们都冷静冷静再讲吧！”
说完，他把卜月娥推到椅子上坐着，自己去湿了一条毛巾准备给她擦脸。
卜月娥夺过毛巾，自己擦了擦，然后就去收拾桌子。
农世通看着她那熟练地动作，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一只等到她收拾完毕才说：“月娥，明天上午应该是谁值班？”
“明天该倒班，上午是贵英值班。”卜月娥看他一下说，“你，有什么事儿吗？”
“我想，我想让你和贵英调换一下，”农世通有点变了调地说，“理由是……”
没等他讲完卜月娥就说：“不要说理由，我绝对服从。”
农世通又看看卜月娥，还是以慈父的姿态把她拉到面前说：“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然后他把她送出门，一直看着她走进房门。
农世通回到桌前椅子上坐下，想着刚才的情景，心中一片茫然。他呆呆地坐了好长时间，然后撕下最后一张日历，叹了口气，脱衣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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