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世通当然想卜月娥，只是表现得没有那样迫切就是了。
他打完电话，装着若无其事地说：“老民叔，安心等吧！老天爷知道我们累了，让咱俩在这休息几天。”
“不会等很长时间的。”柯传民说，“我听天气预报了，明天阴转多云，后天就晴了，最多耽误两天。”
两个人海阔天空地聊了一会儿，就睡觉了。
他们的确又困又乏,因为连续奔波了三天，晚上也休息不好——隔壁的麻将牌哗哗啦啦几乎夜夜不停。为这事他们找过所长，所长说：我没办法，来的都是乡政府干部，哪个所长都比我官儿大，我不敢、也不想得罪他们；二位老人家实在受不了，可以直接去和他们讲，也可以和兰乡长讲讲。
农世通和柯传民交换了一下意见，一致认为没有必要去捅“蚂蜂窝”，就是捅了，也不一定起作用，说不定还会给今后的工作带来麻烦。
可能是因为下大雨了，今夜倒是没人来打麻将，所以，他们都睡了一夜好觉。
第二天上午，他俩又天南地北地聊了半天。
吃过中午饭，农世通说：“老民叔，睡一会儿吧，几天没午休了。”
柯传民说：“夏天的中午睡一会儿，很有必要，冬天就无所谓了。”
农世通又说：“我也是近年来才养成的习惯，过去多少年都没有时间午休。”
说着，他俩都撑开被子躺下了。
还没睡着，就听见哪里有哭声，农世通抬头仔细听了听，好像在楼下，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看柯传民也没睡着，就说：“老民叔，你听见楼下的哭声了吗？”
柯传民说：“是的，哭得还很悲痛。”
农世通说要去看看，柯传民制止说：“在乡政府，这类事情多得很，别说一两个人哭，十几个人、几十个人一起哭的也不少见，在贫困乡镇，这类事情不稀罕。”
然后，两个人就慢慢地睡着了。
农世通醒来时已经下午4点了，再看柯传民也不在了，他也就起来了。
他来到厕所，正好碰着柯传民也在。
他说：“老民叔，咱俩一块下去看看，这个女人怎么还在有一声无一声地哭？”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下，看到门厅里果然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地下，大一声小一声地干嚎。
他俩走到跟前还没开口，老太太冷不防地抱住了农世通的腿不放。
农世通急忙说：“老人家，你，怎么回事儿？我们不是这个乡里的干部，我们是外地来出差办事的人，请你松开我，有什么话起来说。”
那老太婆不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柯传民看到这场面，就到各办公室找人。他连连推、敲了好几个屋的门，都是锁着的。
他想：今天不是双休日，又正是上班时间，为什么各屋都没有人？可见，这个乡……
他又想了一会儿，决定爬上二楼，终于在一间办公室里找到两个下象棋的人。
柯传民向他们说明情况后，其中一个人说：“这个老太婆不好惹，只要是乡里的干部，她抓住谁都不放。”
“这老人是不是经神病？”柯传民问。
那人摇摇头说：“哪有病，她比谁都精。”
另一个人说：“她不但不是经神病，而且还是个老党员呢！”
柯传民“噢”了一声，然后说：“既然是这样，还得麻烦你们一下，请帮我们解解围。我们是……”
那俩人听说他们是田县长派来搞调研的，不好薄他的面子，很勉强地一起下去了。
柯传民跟着那两个人下到一楼，胖一点的人说：“左老太太，人家不是俺乡里的干部，人家是县长派来考察工作的，你抱住人家弄啥？”
一听这话，左老太太不哭了，她立刻松手站起来说：“同志，我也是老党员，我有话要对县长说，我有苦要对县长诉啊！”
农世通看一下柯传民，又看了看那俩人，然后说：“老人家，你是哪个村的？你看天都快黑了，你先回家，有什么问题等乡长、书记回来以后再找他们，你老是在这里哭也不是办法呀！”
“乡长？书记？能找到他们吗？”老太太显得很气愤，“只要看到我来，他们比兔子跑得还快！我实在没有办法呀，同志！”
正当老太太说话之际，那两个人就悄悄地溜了。
农世通和柯传民听了老太太简要地叙述，就把她带到招待所食堂，买了三个人的饭菜和她一起吃，然后又给她买了一袋大馍，就送她回家。
老太太就是白土岭的村民，离乡政府很近，十来分钟就到家。
她今年七十岁，比农世通大，比柯传民小。以前，她和一个四十八岁的光棍儿子一起生活。前年盖“逼命楼”时儿子因公死亡，当时说赔她三万元钱，每月给三百元，保证她的生活没问题。结果执行了一年不到，那任乡长、书记犯错误了，新一届的领导不按时给钱，实在逼急了才给一点，后来就干脆躲着她。
老太太没有办法，只好采取“死缠”的“高招”：只要是乡里的干部，不论官大官小，也不管是男是女，抓住一个就不放，直到给她几个钱才松手。
农世通和柯传民把她送到家，两个人都摇头叹气咂巴嘴：
这是个什么家啊！两间破房，两张破床，破衣破被，锅碗瓢盆没有一样不是破的，一个七十岁的孤老太太，怎么生活啊？
“民叔，你带的钱还够我们回到家用的吗？”农世通问。
“如果三两天能走的话还没问题。”柯传民说。
农世通从怀里掏出两百元钱递给老太太。
他说：“我们出差没带多少钱，你先拿着买点粮食和油盐，等乡长回来你再去找他们。”
停一下他又说：“明年开春我们到白土岭来租地，你可以把几亩责任田租给我们，这也是一笔收入；以后有机会你再找找上级部门，也许能解决问题。”
说完，农世通和柯传民在老太太千恩万谢声中离开了她家。
两个老人默默地回到招待所，心情都很沉重。
柯传民“唉”了一声说：“你看这个乡政府，哪像国家的基层政府？那老太太还是个老党员，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管人家，这，唉！”
“是啊！”农世通说，“我们的党应该多重视一些实际工作，各级领导干部应该把腰弯下去，看看自己的两只脚踩在什么地方？伤害没伤害群众的利益？如果连这一点都搞不清，光直着腰杆子喊口号有什么用？”
然后，他俩就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从中央到地方，从党内到党外，从政府到企业，从城市到农村，甚至从国内到国际，称得上一场全方位的时事讨论。
不过，他们想想很可笑：这不是杞人忧天吗？谁听我们这些退了休的人瞎叨叨？我们也用不着操那些心，还是闷着头干自己的吧！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农世通打开了手机，还不到一分钟就响了起来。
他一听正是卜月娥，由不得地往柯传民那看一下。
柯传民瞥见农世通神态，立即扯下两张手纸出去了。
他见柯传民“上厕所”去了，才问：“你哭什么？有什么事吗？”
停了好长时间他又说：“没有办法，百十里路，跑步也来不及呀！”
又听了一会儿说：“不要再哭了，别人发现会笑话你的。好吧，好吧，别哭了，啊！再见。”
农世通那里知道，这个电话是卜月娥第六次拨号了。
（敬告：笔者因小疾需住医院手术，上传章节暂停几天，敬请读者等候扣人心弦、催人泪下、难以理解的故事情节。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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